太庙前新栽的海棠被春雷劈开焦痕时,石静娴正踩着胤礽的云肩朝服下摆往龙椅上蹭。朱砂笔尖悬在《治河疏》上方三寸,她突然听见南书房传来瓷器碎裂声——这声响比三日前索额图撞柱谏言时更清脆,带着某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陛下..."新任起居注官张廷玉捧着青玉砚的手在抖,墨汁沿着蟠龙纹滴落,在宣纸上洇出个歪斜的"牝"字。
石静娴从奏折堆里抬眼,正看见胤礽拎着杏黄缠枝莲纹裙裾跨过门槛。他发间九尾凤钗随着步伐轻晃,却在瞥见张廷玉时猛地定住——那钗头凤眼嵌着的东珠,恰与她手中朱笔的珊瑚顶珠同色。
"本宫听闻河道总督送来了鲫鱼汤。"胤礽将食盒往御案一放,瓷盅与镇纸相撞发出清响,"趁热。"
张廷玉的笔尖在"帝与后同阅奏章"处洇出墨团。石静娴瞥见他袖口露出的《起居注》残页,昨日记录赫然写着:"巳时三刻,帝称'朕欲观星台',后应'本宫同往'"。
毓庆宫方向传来晨钟,她突然用朱笔圈住《治河疏》某处:"爱卿看这'糯米灰浆'四字,可像工部去年报上的赈灾用料?"话音未落,胤礽忽然掀开食盒第二层,露出沾着草灰的糯米团——与三日前从溃堤处挖出的证物如出一辙。
张廷玉的笔杆"咔"地断裂。墨汁溅上胤礽袖口绣的海东青,那禽鸟金线勾的眼正盯着石静娴腰间玉带——那里本该悬着太子印玺,如今却系着传国玉璜。
"娘娘慎言。"石静娴突然起身,玄色龙袍扫落满地奏折,"治河乃前朝事。"
胤礽反手握住她欲抽离的腕子,指尖在脉门处重重一按。这是他们互换身体第二年定的暗号,彼时他顶着太子妃的名头在后宫查砒霜案,而她正在早朝上为《验尸格目》与刑部尚书对峙。
"陛下忘了?"他忽然展颜一笑,从袖中抖出泛黄的《内则衍义》,"太祖训示'中宫有谏政之责'。"书页翻动间,夹着的军械司密报飘然而落,上面朱批赫然是胤礽的字迹:"铁甲掺沙当诛九族"。
石静娴眯起眼。三日前她故意让粘杆处放索额图入宫,就是要让这老狐狸看见"太子妃"批阅密折的模样。此刻张廷玉颤抖着记录"后执密报谏君",倒比预想中还早上半刻。
"皇上!"议政大臣马齐突然闯入,官帽都歪了半寸,"朝鲜使团在太和殿候驾,说要观...观陛下与娘娘共理朝政之奇景!"
胤礽的护甲掐进掌心。去岁倭国进贡时,他穿着太子妃吉服演示骑射,那倭使盯着他挽弓的手看了足足一盏茶——那双手本该留着握缰绳的茧,现在却被凤仙花染得嫣红。
石静娴突然抓起他的手:"爱妃昨日不是绣了《江堤勘验图》?正好让使臣观瞻。"掌心相触的瞬间,胤礽感觉她将什么东西塞进袖袋。隔着蹙金云纹袖料,他摸出是半块虎符——养心殿暗格里,本该由帝王独掌的那半块。
太和殿的蟠龙柱映着使团金冠上的宝石,石静娴刚踏上玉阶,就听见朝鲜正使用汉话嘀咕:"牝鸡司晨..."她忽然驻足,腰间玉璜撞在青铜獬豸香炉上,发出清越鸣响。
"獬豸辨忠奸。"她抚过香炉上神兽的独角,"就像朕能辨出糯米灰浆里掺了三成草灰。"使团通译霎时白了脸——去年朝鲜贡米以次充好的旧账,竟在此刻被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