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港的晨雾像团受潮的棉絮,黏在市舶使崔元礼的胡麻官服上。他捏着鼻子跨过甲板上的呕吐物,身后八个持横刀的吏员踢开堆着的苏木香料,露出舱壁暗格的铜环——那铜环上结着层蓝莹莹的附着物,像极了三年前泉州商船沉箱里的"龙涎香结晶",只是凑近了能闻到铁锈味。
"都给老子撬开!"崔元礼的靴底碾过一枚滚落的"和同开珎"铜钱,钱面上的樱花纹路里嵌着细如粉尘的靛蓝色颗粒。随从递来磁石磨制的验真勺,只见那勺刚靠近铜钱,钱眼就"嗖"地吸住勺柄——这是岭南市舶司用来检测铜料纯度的土法子,寻常铜钱哪有这等吸力?
"大人您看!"最年轻的吏员举着从暗舱底捞出的竹筒,筒里装着半块烧糊的木板,焦黑纹路里隐约可见"难波津磁石岳"等汉字。崔元礼的瞳孔突然收缩,他认得这是倭国遣唐使藤原清河的笔迹——四年前正是这人捧着磁髓矿觐见陛下,那矿砂在阳光下会泛出七彩光晕,与此刻铜钱上的蓝砂如出一辙。
"把船主绑到桅杆上晒着!"崔元礼扯下腰间的金鱼袋砸在甲板上,袋里装着的《市舶条法》竹简哗啦啦散开,"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倒腾禁运物,当咱们市舶司的磁石水雷是摆设?"他转身时瞥见船舷阴影里缩着几个昆仑奴,其中一人耳后刺着的三叶草纹,竟与去年被剿的波斯海盗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敦煌以西的白龙堆沙漠正掀起黄风。戍卒王二狗用陌刀尖挑起狼尸的前爪,腐肉里掉出枚磨损的银币——正面是大食哈里发的头像,背面却铸着粟特文"磁石之路"。队正赵大眼吐掉嘴里的沙粒,用腰间火镰敲了敲那狼头骨:"这畜生肚子里怎么会有大食钱?"
两人顺着狼踪找到座坍塌的烽燧,沙堆里露出的波斯银壶让赵大眼眼皮直跳。那壶身刻着的《古兰经》章节,竟用磁砂混着水银浇筑,在暮色中泛着幽蓝荧光。王二狗刚要伸手触碰,银壶突然"咔嗒"一声弹开夹层,掉出张用骆驼皮硝制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从疏勒到于阗的商道,却在标注"蒲昌海"的位置画了个刺眼的红叉。
"不对啊,"赵大眼掏出怀里的《西州图经》残卷对比,"玄奘法师走的是蒲昌海东侧,这地图偏要往西绕三里...等等!"他突然抓起把沙子撒向银壶,细沙竟顺着壶身纹路聚成箭头形状,直指北方的阿斯塔那古墓群。
大明宫含元殿的鎏金铜鹤香炉飘出龙脑香,太子李瑛的膝盖却被青砖硌得生疼。他盯着父皇案头那半枚玉玺,印纽上的"止戈为武"四个字像是张着嘴的怪兽,要将他整个人吞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