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咱们见到的人,那么团结那么猖獗,是因为他们要收拾的是内部的人,不管是村子内部还是宗族内部,刀口总是向内,自然舞的虎虎生风,不可一世。”
这也是为什么历朝历代那么多农民起义,最后一定会走向内部砍杀争斗的微观表现。
“可他们现在面对的,不管是皂吏,还是将山林算作官田的县令,都是外人,都是社会地位高于他们的人,所以哪怕他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这些人,但他们也不敢有分毫的抗争。”
“这也太……”蓝隼嘴里许多刻薄话,还是咽了下去,她挺理解这些村民的。
“这也不能怪他们,人性使然,惯性使然,”谢樱无奈。
“为什么说日子过不下去,县令就一定会管?”蓝隼不解,“狗官不是都不管百姓死活吗?”
“百姓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俗话说得好‘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他的目标是政绩,是让自己一路高升,要是能捞钱的时候,顺便再捞上一笔。”
“可若真的因为他施策不当,导致此地民众大量死亡流亡,赋税和徭役由谁来缴?下一任县令,能眼睁睁看着这么个烂摊子,而无动于衷?”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万一激起了民变,朝廷固然要派兵剿匪,但他这个地方官首当其冲逃不了干系,杀一个小官能解决的事儿,犯不着大动干戈。”
她怎么不懂这帮人了,她懂得很呢。
蓝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说实话,感觉跟这些人打交道,有时候挺费劲,但有时候又挺容易。”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掣肘相互制衡,所以大半的时光,精力和头脑都用来琢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该干的正事儿是一点不干,”谢樱冷哼。
“先不说这个,”芸惠面色凝重,三个侍卫俱是欲言又止,“小姐为何非要揽那烂摊子……”
“哎呀别瞎操心了,”谢樱笑着打哈哈,“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人家信不信还是两说呢。”
谢樱看着窗外的月亮岔开话题:“也不知道朱宸樾现在在干什么?”
芸惠愣了没几秒,就被蓝隼的牢骚打断思绪,索性不再细想。
“管他干什么呢,我看见他就烦,”蓝隼毫不客气。
“就是,”芸惠点头,“他一来,你就没时间跟我们待在一起,他不在倒是好事儿。”
“阿嚏,阿嚏——”朱宸樾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三爷可是着了风寒?”一边的侍卫急忙问道。
“哪有那么娇气,赶紧赶路!”
一行人打马奔驰。
那天谢樱一番话,着实给了朱宸樾不少打击,朱玉出嫁后,他干脆投了东南大营,那边一直与倭寇作战,时常有仗可打。
东南总督杜怀仁直接让他从百夫长做起,东南战场上能接触到的火铳、火炮,甚至兵员水平,都远非从前待过的地方可比。
……
第二日夜晚,不知四儿爹娘用了什么法子,叫来了将近二十多人。
赵三叔在谢樱耳边低语:“这里头有些人,就是那日受刑人的家人。”
谢樱虽然对来的人数稍微有点失望,但还是打起精神,拿出自己一早准备好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