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步外,六个裹着水獭皮的契丹水鬼正往河面抛掷皮革气囊,每个气囊都用铁链缠着青黑色木料,遇水竟自行伸展成拱形支架。
火器营教头陈瞎子闻声赶来时,鼻尖几乎贴上了城墙砖:"这味不对!"他抄起长矛戳向浮起的木料,矛尖刮下的碎屑在月光下泛着蓝光,"好家伙,北蛮子把高丽进贡的阴沉木都搬来了!"
巡夜的匠作营主事李驼子挤到前排,独眼凑近观察铁链连接处:"这榫卯嵌着西夏锻铁局的梅花扣!"
他突然抄起熬沥青的铁壶泼向浮桥,沸腾的沥青裹住木料时竟腾起靛色烟雾,空气里弥漫着酸枣糕的甜腻味。
契丹军阵中突然响起三短一长的号角,两岸密林里冲出百余壮汉。这群人赤膊扛着丈余宽的木板,每踏出七步便齐声呼喝,震得城头火把忽明忽暗。
守军新兵孙狗剩腿肚子直打颤:"娘咧!这些蛮子莫不是山魈成精..."
"山魈个屁!"王铁牛抡起刀鞘拍他后脑勺,"没见他们脚脖子都绑着铜铃?这是契丹人的'铁脚渡河兵'!"
话音未落,对岸林间闪出十架改良过的回回炮,抛出的却不是石弹,而是冒着热气的牛革囊——囊体坠入护城河便自动充气,眨眼间连成浮桥护栏。
李驼子突然嗤笑出声,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陈教头,劳驾往第三块桥板射个火矢。"
火箭呼啸着钉入桥身时,浸水的阴沉木突然"咔咔"裂开蛛网纹,藏在夹层里的百枚铁蒺藜"哗啦啦"坠入河中。
"高丽人的阴沉木最忌水火相激。"老匠作搓着指间的木屑冷笑,"这帮蠢材定是偷学了半册《鲁班书》。"
话音未落,整段浮桥忽然剧烈震颤,连接处的铁链接连崩断——原来契丹人将铁链淬得过于坚硬,反而受不住河水冲击。
对岸传来契丹将领的怒骂,隐约能听见"南蛮狡猾"之类的胡语。
陈瞎子趁机架起猛火油柜,喷出的火蛇却不是冲着浮桥,而是扫向护城河两岸的芦苇丛。
藏身其中的三十契丹辅兵尖叫着窜出,屁股后头拖着燃烧的草捆,活像元宵节被孩童点燃的耗子灯。
"王都头!快看水底!"孙狗剩突然指着翻涌的河面。原来崩散的阴沉木正在吸水膨胀,原本青黑的表面褪成惨白色,露出内层密密麻麻的虫蛀孔洞。
数十条半人长的铁头鲶鱼争相啃食木料,鱼尾拍打出的水花里泛着诡异磷光。
李驼子从褡裢里摸出个瓷瓶,将腥臭的液体倾入城墙排水口:"老夫这瓶巴豆汁喂鱼,可比喂契丹崽子划算。"
不过半盏茶功夫,翻肚的鲶鱼便堵住了浮桥基座,残余的契丹水鬼被自家溃兵挤落河中,与死鱼搅作一团。
子时三刻,最后一段浮桥在漩涡中竖立如帆,轰然砸向对岸的契丹本阵。
火光中隐约传来战马惊嘶,有个镶金边的身影狼狈坠入河滩——后来据斥候说,那是契丹先锋官最宠爱的白骆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