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在车窗上的轻响被门内的热闹声截断。
沈杰刚跨进门槛,后颈就被孙慈惠粗糙的手掌捂住,带着灶火余温的手劲大得像铁钳:"可算来了!
雅琴快脱鞋,我昨儿特意去镇里挑的棉鞋,软和得能踩云!"
姜雅琴弯着腰解围巾,被孙慈惠连人带包拽到八仙桌前。
桌上的搪瓷盆里浮着油亮的羊蝎子,蒸汽裹着八角香扑在她脸上,睫毛都沾了水珠。
她抬头时正撞进孙慈惠的笑纹里——老人眼角的褶子堆成花,手里还攥着块刚出锅的排骨:"趁热吃,你杰哥小时候就好这口,我让你姨夫特意多炖了两小时。"
"孙姨您别忙。"姜雅琴接过排骨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沈杰。
他正被赵敬祖拉着坐炕沿,老头粗糙的手指拍他胳膊,像在拍自家种了十年的枣树:"小沈啊,上回你捎的降压药可顶用,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现在能挑半担水!"
沈杰笑着应和,余光却总往姜雅琴那边飘。
她的棉鞋尖从桌布下露出来,是枣红色灯芯绒的,鞋口绣着小团福字——和他记忆里孙姨给亲孙子做的那双一模一样。
灶膛里的劈柴"噼啪"炸开,火星子窜起半尺高,映得姜雅琴耳尖泛红。
她咬着排骨的模样像只偷腥的猫,见他看过来,眼尾的小痣跟着弯成月牙。
"杰杰现在有本事喽。"里屋突然传来个女声。
林惠兰舅妈端着搪瓷缸子进来,蓝布衫洗得发白,袖口却浆得笔挺,"我家大强在县城建材厂干了三年,一个月才挣八百。
昨儿听说你在济州开了仓库,能不能......"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手指绞着蓝布衫的下摆。
沈杰注意到她指甲缝里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泥,是刚从菜窖里扒白菜留下的。
炕沿的赵敬祖咳嗽两声,用烟杆敲了敲地:"你舅妈家大强能吃苦,就是缺个引路人。"
姜雅琴悄悄碰了碰沈杰的手背。
他想起上周在仓库遇见的搬运工,有个小伙子搬着五十斤的货箱爬三层楼,额角的汗滴在水泥地上摔成八瓣。"让大强哥下月初来济州找我。"沈杰把茶碗往林惠兰跟前推了推,"仓库正缺管物流的,先让他跟着熟悉半个月。"
林惠兰的手一抖,搪瓷缸子差点砸在桌上。
她突然站起来,要给沈杰鞠躬,被姜雅琴扶住胳膊:"舅妈快坐,杰哥最见不得这个。"老人眼眶泛红,嘴里念叨着"到底是有出息了",转身往厨房跑——沈杰猜她是去添菜了。
离开孙慈惠家时,雪已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