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府内,铜灯油尽更添了一遍,火苗将薰烟扭成龙蜷的形状,又被夜风卷散。诸葛亮再一次合扇,却听见门外轻轻咳嗽。旧年随吕布征并州的老卒冯垣拄着杖立在门槛,以修复泵车积功百点,被卷入“工策修械”附录。那夜他被判“匠役三年”时曾伏地痛哭,如今却抖着双手把一卷青油布图献上——那是他改良泵车铜鼻的草绘。“将军说,完功一百可写勋。”他低声,像怕惊动灯焰,嗓音却因为喜悦而发颤,“敢问冯垣,可写在卷里?”
诸葛亮把图按在案上,指尖轻抚铜鼻上的锁链示意,“写,写在九策后,一并刻碑。”冯垣踉跄后退,险些坐倒,竟笑出声来:“我这残兵,也能进碑?”吕布抬头,那一瞬眼神柔得像幼麦叶,“碑上若无旧伤,也就少了一重锋。”
灯火再摇时,宫城西角响起三下铜钟——这是“子时三刻”,也是稿版封卷的刻限。诸葛亮立在卷轴山前,负手长叹,羽扇覆袖,像一枝白竹沉于波心。吕布把墨签递给他,低声:“九策不是刻在纸上,是刻在田头、灯上、船舷和刀背。”诸葛亮执笔的手微微抖,他深吸一口气,在最末一卷扉页写下“成卷待印”四字。墨未干,他折扇轻抚,“可——是明日便要把它们交给铁与火去验。”
宫城夜色终于凝成深黛。满天星子像锋刃伏在暗处,静等黎明为它们开鞘。九策大典的钟声还没敲响,关中田畴、商市、驳道和漕渠却已在无声里起伏——起伏得像千万柄蓄势的戟,蛰伏在麦潮之下,等待下一阵风响时,以最耀眼的寒光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