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消融,鹅黄的嫩芽破土而出。整个始祖林里,笼罩着稀薄的雾霭,静谧而神秘。
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和冰凌花,傲霜斗雪,姹紫嫣红,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和暖的阳光穿透云层,高高地俯瞰着升腾的薄雾冥冥。
兴安岭的春天,一片生机盎然。
群山逶迤,山地大猩猩家族的领地位于始祖林里,树木最密集的阔叶林地,占据了整座山脊。
厚重的云层,笼罩着辽阔而茂密的红橡树林,迷雾朦胧,寒意料峭。苍苍林莽,给山地大猩猩提供了温暖的巢穴,和丰裕的食粮。毕竟,他们的食量惊人,且,为了保证生命的持续,他们不分昼夜地,时时刻刻处于进食的状态。
挺拔的山脊,已经看不出被焚毁的痕迹。丰盈的绿意,荡涤了冬的荒芜与颓败。铺满了焦黑的山地荒丘,繁茂而昌盛。
昔日,猩猩家族头领们商议事情,和发布命令时蹲坐的红橡树,依然挺拔高耸。如铁塔丰碑般,昭示着族权的威望凛然。
山地大猩猩族群的胡巴家族的头领,却已不在了。
头领胡巴为王后梵音,精心垒制的新巢穴还在。那棵高大粗壮的枞杉的树洞还在。经过了山火和严冬的蹂躏,巢穴的树垫和枝网,早已破败成朽枝腐叶,成了黑乎乎的空洞。
梵音仔细地摩挲着粗糙的巢穴边缘,不禁心里阵阵酸楚,阵阵悲伤。
“快看,那里面是什么?”
艾伦的叫声,惊醒了沉浸在缅怀之中的梵音。
巢穴里,卧着一具尸体。
小小的,黑黑的,布满了褶皱,萎做一团。犹如在妈妈的身体里,尚未出生的样子。包裹在风干的,皱皮下的骨骼,隐约看出,是山地大猩猩的雏形。
梵音弯下腰,探着脑袋,仔仔细细地审视着。
那是一具出生不久,便夭折的小遗体。全身的毛发,已经脱落干净,不知道被寒风吹散到哪里去了。
曾经光滑的肌肤,经过了整个冬季的磨砺,早已被风干,漆黑起皱,纹理复杂,一如没有温度的石头。
眼窝里空空洞洞的,深不可测的枯井般。细巧的四肢,连同脆弱的小躯干,蜷缩成拳,倾诉不尽世间的忧愤与悲凉。
这是那个失踪的孩子,老胡巴的最后一脉骨血。
泪水顺着王后梵音深陷的眼窝儿,汹涌地流出来。
她轻轻地捧起他,凉凉的,硬硬地的小胴体。一小截干枯的树枝,从干瘪瘪的嘴的位置,滑落下来。枯枝的顶端,已经被噬舐得光滑。
那截干枯的树枝,一定是被当成了妈妈,被吮吸,被倚赖。
所有类群,皆如是这般。对自己的出生地,有着本能的依恋和眷念。这是隐藏在潜意识里,对安全感的渴望。
从生而本能,到落叶归根,都不过如此吧。
王后梵音捶胸顿足地懊悔,自己千辛万苦地搜遍了孩子失踪的山脊,却没有想到回来领地的巢穴,来看一看。
她无法想象,山火肆虐的时候,这么小的孩子,是凭着怎样的记忆,找到了自己出生的巢穴?
他一定等了很久,盼了很久,祈望妈妈温暖的怀抱,和爱抚。
悲痛混淆了无尽的悔,侵蚀着慈母的心脏,无极忍不住呜咽连声。哭声悲惨凄切,艾伦也不禁悲从中来。
他轻轻地舒展开孩子的小身体,只听“咯”地一小声轻响,是骨骼断裂的声音,吓的艾伦急忙停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