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竣工还有三天,工地上的喧嚣比往日更甚,像是攒了许久的力气要在最后关头迸发出来。搅拌机的轰鸣声、钢筋的碰撞声、工人们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紧张又热烈的网。王建军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台前,手指在施工计划表上的“全面质量检查”几个字上反复敲击,指腹因用力而微微发红。这是他退休前参与的最后一个项目,从溃坝后的一片狼藉到如今堤坝初具雏形,他陪着这片土地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光,绝容不得半点马虎。
“老周,今天咱们分三组,责任到人。”他清了清因连日操劳而有些沙哑的嗓子,声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带技术组重点查坝体结构,尤其是隐蔽工程,一寸都不能放过;我带质检组核材料台账,从进场到使用,每一笔都得对上;小陈你带着群众监督小组盯细节,护坡的平整度、排水系统的坡度,哪怕是一块松动的石头,都千万别漏了。”话音刚落,他把安全帽往头上一扣,带子“啪”地扣紧,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石,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咔嚓声,率先朝着坝体走去。
技术组这边,周明正带着两个年轻技术员钻进狭窄的排水涵洞。涵洞刚做完最后一遍清理,空气中还弥漫着混凝土的腥气。手电筒的光束在洞壁上缓缓扫过,大部分区域的混凝土表面都光滑平整,像被精心打磨过的玉石。可就在拐角处,光束突然定住了——墙面上有块指甲盖大小的气泡,在光线下泛着微弱的反光。
“记下来,编号3-2涵洞右壁,距地面1.2米处,存在直径约0.5厘米气泡。”周明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声,“虽然从结构力学角度看,这完全不影响整体安全,但必须修补。”他又掏出卷尺,小心翼翼地量着气泡的位置和大小,转头对身后的小伙子说:“别觉得这是芝麻大的小事,将来水流日夜冲刷,带着泥沙石子反复撞击,小气泡就可能慢慢扩大,磨成渗水的口子,到时候再修可就麻烦了。咱们干技术的,就得眼里容不得沙子。”小伙子红着脸点头,笔记本上的字迹写得又快又用力,像是要把这句话刻进心里。
质检组的办公室里,空调嗡嗡地转着,却驱不散小林脸上的凝重。她对着电脑屏幕上的钢材检测报告,眉头拧成了疙瘩。报告显示,有三批次的螺纹钢屈服强度比设计值高出了5MPa——按国家标准,这完全在合格范围内,甚至能算得上“优质品”,可小林却知道,这背后藏着隐患。
她赶紧拨通供应商张经理的电话,指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张经理,我是堤坝项目的小林,这批螺纹钢的检测报告我们看到了。有个情况得跟您核实下,这批钢材的冶炼参数是不是有调整?我们得按设计要求的力学性能来,不是强度越高越好。您想啊,钢筋太硬,和混凝土的握裹力就差了,时间长了容易出现缝隙,这对堤坝的整体性影响可不小……”
窗外,老李正指挥着工人搬运最后一批检测设备,听见小林的话,直起腰冲屋里竖起大拇指:“小林姑娘说得对!咱建的是堤坝,是要扛住洪水的大家伙,不是钢筋堆起来的摆设,合适最重要!这就跟穿鞋子似的,再贵的鞋不合脚,走路也得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