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璋艰难说道,饮酒清谈惯了,向来口齿伶俐,此刻只觉喉间发涩,只说得出这么一句话。
温承岚伸手轻抬贺璋的手臂,示意他平身,他偏着头,瘦削的脸庞一侧隐在阴影中。
“你为何不恨朕?贺璋,她是你的好友,你要为她报仇的。”
温承岚掩唇轻咳,“朕许你为她报仇。”
贺璋心里陡然一沉,温承岚说得平静,平静得可怕……
他跪坐在温承岚面前,神思不定,“陛下,依臣对元姑娘的了解,她必不愿陛下如此,也不愿臣如此。”
听着和廷阳说过的大差不差的话,温承岚一手撑在一侧扶额,露出真切的疑惑“奇怪?”
他神色恹恹,“你们又不是她,怎么都觉着昭昭会不愿。”
“因为她爱您,仅此足矣。”贺璋听着温承岚语气不见波澜,却见他眼中轮转的阴鸷自厌藏都藏不住。
已是有些疯魔……
贺璋浑身一僵,都不想什么约定不约定的事了,甚至来不及回味对元惜昭逝去的悲伤。
只怕留不住温承岚。
温承岚没发现贺璋的异样,自顾自道:“你说错了,她恨我。”
温承岚抬起右手,伸到眼前转动着,骨节突出,已看不出多少肉感,异常苍白间又布着不少细密的伤口。
那是雕刻时,精神不济,加上胃痛,失意留下的。
温承岚这才发现手间的伤口,他瞬间放下,有意隐在袖中。
他本想给贺璋看看,就是这只手,握着匕首插入元惜昭的心口,现在掌心都还有她的血。
他雕刻玉料时,生怕手中的血迹沾染,反复擦洗了数遍,却怎么也洗不掉。
后来发现即使捏着玉料,玉料上也不会有任何殷红,温承岚便不再执着。
甚至不时看看掌心的血迹,带着了一丝眷恋。
温承岚不想让贺璋看见,便直接垂眸道:“她恨我,她将从前亲手做给我都匕首放在我手心,让我亲手将它送入她的心口。”
“她说,她不欠我了……”
贺璋听得心惊,只言片语已足掀起惊涛骇浪。
他想过种种可能,万万也想不到会如此惨烈。
回思之间,又觉确实是元惜昭会干出来的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温承岚许是看出贺璋的忧心,他看着案桌上的木匣,目光变得柔和。
“兄长,不用忧心我……我还有事未完成。”
他解下腰间金黄的令牌,放到贺璋手里,“今日与兄长所言,只是希望兄长不要忘记约定。”
他掀起覆在双腿上的长袍一角,顺势握住贺璋的手臂放在上面。
“兄长,我的双腿已废,永远好不了了。”
温承岚的腿不受控制发颤,有所心理准备让别人直面,临到头来还是有些难受。
贺璋一触即离,还是感受到了那两条腿此刻的孱弱、无力。
温承岚突然换了称呼,他便知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刻了。
“陛下……”
温承岚沉声道:“东西已为兄长在紫宁殿备好,兄长适时取用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