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里,最上面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结婚照,照片上的姑娘笑靥如花。
照片下面,是满满一盒、被岁月染成淡黄色的信纸,用细麻绳整齐地捆成一小沓一小沓。
那是三十年来,他写给康氏的,一封封再寄不出去的信件。
“我这人…话少,有什么想说的,都在这里头了。”
张大爷低声说着,从最上面,抽出了一张微微卷边的信纸,递给了他们。
这个动作,仿佛是一个老人,在向能够理解他的后辈,分享自己一生最珍贵的宝藏。
“康氏吾妻,见字如面。”
“漠河的夜,纷杂而漫长,却不及我心中思念的万分之一。苦难的岁月已随那场大火远去,如今世界已焕然一新,我也苍老了许多。”
“我时常在想,人因何而美丽,又将为何而凋谢?或许,是凡尘的我们,不经意间惊扰了憩于云端的神明。又或许,是连神明也嫉妒你那不可方物的美丽,才让你以那般炽热的方式登场,又让你以那般炽热的退场,将永恒的晚霞,留在了我的心里。”
没有撕心裂肺的呼喊,没有直白的“我爱你”,却字字句句,都是跨越了生死的眷恋。
热笆念完,已是泣不成声。
苏然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他没有看信,而是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位老人。
他仿佛看到一个男人用剩下的全部生命,去守护一份永不褪色的回忆。
……
告别了张大爷,两人手牵手走在返回雪屋的、寂静无人的街道上。
蓝紫色的天光下,雪地泛着清冷的光,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张大爷的故事,像一粒石子,在热笆的心湖里激起了久久的涟漪。
她沉默了很久,忽然轻声开口:“苏然,我以前…其实挺怕变老的,也特别怕…那一天的到来。”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独属于深夜的迷茫和恐惧,“看到张大爷,我感觉他一个人守着回忆活了半辈子,心里就又酸又堵得慌。”
苏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
他停下脚步,让她转过来面向自己,然后抬起手,用温热的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未干的泪痕。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你觉得,他真的是‘一个人’吗?”
热笆愣住了。
苏然的目光深邃而温柔,像这北国最沉静的星空:“我觉得康奶奶一直都在。她活在张大爷的舞步里,活在那一封封信里,活在这整个漠河的白夜和晚星里。”
他顿了顿,继续道:“肉体的消失,只是换了一种存在的方式。我们真正害怕的,不应该是死亡本身,而是被遗忘,或者…从未被人真正地、深刻地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