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卫红在销售部外的拐角处见到陶俊书时,对方正蹲在墙根抹眼泪,蓝布衫的后襟被汗水洇出深色的云纹。
她小跑过去,鞋跟在水泥地上磕出急促的响声:“别哭了,没看见这是厂区?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陶俊书猛地抬头,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卫红,拖拉机没了,咱们怎么回去啊?北机厂的人还讲不讲理,郝冬梅真不是人……”话音未落又哽咽起来,手指绞着辫梢发狠似的扯。
董卫红心里正烦,见她这副样子更是火起,没声好气地说道“还能怎么办,大家坐火车回去,哎,我还要去办点事,书记交待,办完事后还要退房,接着去火车站买票坐火车回去。”
陶俊书一听,悲苦哀鸣起来“为什么大家都要这样欺负我”她去年从沪上坐火车到北小营插队,那种体验真是噩梦,能让人丢掉半条命。
董卫红被她作派气笑了“你还有脸哭?昨天在招待所是谁指着郝冬梅的鼻子说‘别以为攀上高枝就了不起’?现在知道慌了?”她压低声音却带着刺,“冬梅姐哪点对不住你?就因为她没给你和蔡晓光牵线,你就甩脸子?当北机厂是你家炕头,想发脾气就发脾气。”
陶俊书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昨天不也抱怨她没帮你进技术部进修班?说她‘占着茅坑不拉屎’……”
“住口!”董卫红惊惶地环顾四周,见走廊尽头有穿工装的人朝这边看过来,急忙拽住陶俊书的胳膊。
偏偏这时一个戴袖章的办公人员快步走来,食指敲着墙上“禁止喧哗”的木牌:“厂区重地,吵吵闹闹像什么话?再闹叫保卫科了!”
两人噤若寒蝉,待那人走远,董卫红甩开陶俊书的手:“只能坐火车回去,我要去办迁户手续。你要不哭了,现在就回招待所退房,午后一点前必须把钥匙交前台——别指望别人替你收拾烂摊子。”说罢转身就走,帆布挎包在胯骨上撞出闷响。
厂办管理科的大办公厅里,油墨味混着烟草味扑面而来。二十几张办公桌前都围着来办事的人,喧嚣中偶尔能听到钢笔尖在稿纸上划出“沙沙”声。
董卫红攥着衣角走到标着外事管理的木牌前,对伏案核对着花名册的干事说:“同志,我想办点事”
那工作人员抬起头,将资料归拢一下,问道“你要办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