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这里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蜷缩成一道微不足道的缝隙。余烬村,就匍匐在这条狭窄的夹缝里,紧贴着冰冷、粗糙、弥漫着混沌尘埃的次元壁垒。没有风,空气凝固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琥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尘埃和岁月腐败的颗粒感,沉重地坠入肺腑。
战红缨的身体几乎是砸进这片死寂的尘埃里的。一声沉闷的撞击,尘土微扬。那杆曾撕裂罡风、搅碎雷霆的沉重战戟,此刻也失去了所有的锋芒与煞气,像一根被遗弃的朽木,斜斜地插在她身侧松散的灰土里。她仰面躺着,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破碎风箱般的嘶鸣,每一次呼气都带出浓重的血腥味。残破的暗红皮甲下,露出的肌肤上布满了交错纵横的焦痕和深可见骨的裂口,有些地方,焦黑的皮肉下甚至隐隐透出白骨的反光。血污和尘土混合着凝固在她苍白的脸上,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如同被烈火淬炼过的铁块,在极度的疲惫与痛楚中顽强地燃烧着,死死盯着头顶那片永远凝固的、灰蒙蒙的“天空”——那是次元壁垒混沌扭曲的底层光影,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晦暗。
萧遥的状况,看起来似乎稍好一些。他勉强维持着盘膝而坐的姿态,后背倚靠着一块冰冷、棱角分明的巨大次元碎片。但这“稍好”,也只是表象。他低垂着头,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将这贫瘠缝隙里所有的空气榨干,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汗水混杂着血水,顺着他额前凌乱的发丝滑落,砸在同样布满污秽和裂痕的衣袍上,洇开深色的斑点。最刺眼的,是他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不再是墨染般的漆黑,而是触目惊心的、毫无生气的惨白,如同深冬最冷的霜雪,无声地宣告着在时间坟场那片狂暴湍流里被强行掠夺走的、无法挽回的生命本源。
他的左手,紧紧地按在胸口的位置,隔着破碎的衣料,死死攥着那块维系着他们最后一丝生机、此刻却沉重如万钧山岳的石头——欺天石。
它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却再也感应不到丝毫往昔的灵动与神秘。那曾层流转不息、庇护他们于天道目光之下的乌光彻底消散了,仿佛从未存在过。剩下的,只是一块布满密密麻麻、蛛网般裂纹的暗沉石片。它冰冷、粗糙,触手的感觉不再是温润的玉质,更像是刚从深埋亿万年的冻土里挖出来的、被岁月侵蚀殆尽的朽骨。指尖划过那些深深浅浅、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的裂痕,萧遥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源自核心深处的枯竭与死寂。它像一个耗尽了所有灯油的灯盏,灯芯已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空荡的灯座。每一次微弱的心跳,似乎都在震动着那些脆弱不堪的裂纹,发出无声的哀鸣。修复材料早已在一次次绝望的逃亡中消耗殆尽,这块曾屡次扭转乾坤的逆天之物,如今只剩下不断消耗本源、苟延残喘的残骸。
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尖叫,骨骼像是散了架又被粗暴地重新拼接,脏腑里翻江倒海,残留的雷霆之力如同无数细小的毒针在经脉里游走穿刺。更深处,是灵魂层面传来的、如同附骨之蛆般的寒意与排斥感——那是天道留下的“标记”。在这个世界规则运行的底层逻辑里,他萧遥,已被清晰地标注为“非法存在”,一个必须被修正、被清除的系统漏洞。这感觉如芒在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此地的安宁,只是暂时,是天道力量被这世界夹缝奇异稀薄后形成的短暂真空。
他艰难地抬起眼皮,视线越过蜷缩在尘埃里、只剩沉重呼吸的战红缨,投向这个名为“余烬”的角落。
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