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座之上,凤霓裳仿佛一尊冰冷的玉雕。玄色龙袍衬得她脸色异常苍白,几乎不见一丝血色。她微微垂着眼帘,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眸底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沿着龙椅扶手上那冰冷坚硬的五爪金龙浮雕,一点一点地摩挲着。龙鳞的棱角硌着指腹,带来清晰的、带着金属寒意的触感。
指尖滑过一处极其细微的磨损痕迹。那是很久以前,一个同样令人窒息、她孤立无援的时刻留下的。彼时,殿宇之外是虎视眈眈的夺位者,殿内是心思各异的宗室朝臣。她重伤未愈,气息奄奄地坐在这把象征至高权力的冰冷椅子上,如坐针毡,如坠冰窟。死亡的阴影近在咫尺。
就在她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撕裂了禁卫森严的宫墙。血污浸透了他的青衫,气息紊乱不堪,眼神却锐利如刀,带着一路浴血杀来的浓重煞气。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穿过如林刀戟,无视所有惊骇欲绝的目光,将一只温润的玉瓶塞进她冰冷僵硬的手中。瓶身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吃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不容置疑的疲惫,简短得如同命令。然后,他转身,那把沾染了无数皇城高手鲜血的古朴长剑斜指地面,为她挡下了所有可能的、来自暗处的最后一击。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邀功,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仿佛他冒死闯入这龙潭虎穴,血染重衣,只是为了递出那只救命的玉瓶。
那个模糊却刻骨铭心的画面,如同带着倒刺的钩子,猛地刺入凤霓裳此刻的心神。指尖下的龙鳞浮雕,那冰冷的触感,瞬间与记忆中玉瓶传递过来的微弱暖意形成了撕裂般的对比。
朝臣们悲怆的哭谏声浪,文崇山泣血的控诉,王凤岐痛心疾首的警告,依旧在殿内轰鸣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块砸向她。江山社稷,亿兆黎民,天道震怒,神朝根基……这些沉甸甸的词汇,每一个都足以压垮一位帝王的心智。
她欠他的,何止是一条命?
凤霓裳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眼。那双眼眸深处,方才翻涌的波澜仿佛被一种极致的冰冷强行冻结、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却又在平静之下,酝酿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