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村的晨曦,来得格外吝啬。
没有霞光万丈,只有一层灰蒙蒙、仿佛永远也洗不干净的薄雾,迟钝地笼罩着低矮的土坯房和歪斜的篱笆。空气里没有灵气那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清冽,只有一种陈年草木灰混合着泥土的干涩气息,沉重地压在肺叶上。
萧遥坐在村东头那棵半枯老槐树下的石碾上,身上裹着一件村民送的粗麻旧袄,颜色褪得发白。晨风拂过,几缕垂落额前的银丝随之轻扬,刺眼地提醒着他时光坟场里那惨烈的代价——三千青丝,尽化霜雪。寿元被斩,那份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感,如同附骨之蛆,即便在这隔绝灵气的夹缝之地,也未曾真正远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他微微合着眼,看似在假寐,心神却如同最精密的罗盘,全力感知着这片被遗忘角落的每一丝异常波动。欺天石在他丹田深处缓缓旋转,裂纹虽被初步弥合,光华也重新内敛,但其运行依旧沉重滞涩,每一次吞吐都需耗费他本就所剩不多的本源之力,如同一个布满补丁、随时可能再次崩裂的破旧堤坝,勉强阻挡着外界天道那无孔不入的“修正”之力。
被世界标记为“非法存在”的烙印,清晰无比。他能“听”到天地法则在排斥他,灵气在远离他,甚至连最基础的五行运转,经过他身边时都会产生一丝微不可察的迟滞与扭曲,如同水流遇到了顽固的礁石。这无处不在的阻力,让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调息,都需付出数倍于常人的心神去化解。
村口的土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带着一种特有的、仿佛与大地共鸣的韵律。战红缨回来了。她肩上扛着几根新劈好的柴火,粗布衣裳沾着晨露和草屑,脸庞被这贫瘠之地的风吹得有些发红,却更显英气勃发。那杆从不离身的沉重战戟,此刻被她随意地倒提在身后,戟尖拖在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印痕。在这灵气稀薄到几近于无的环境里,她无法引动天地元气淬炼己身,只能回归最原始的方式——负重、劈砍、奔跑,用纯粹的汗水与筋骨之力,维持着武道意志的不坠。对抗天道余威的经历,如同最残酷的磨刀石,将她锤炼得更加纯粹,每一寸肌骨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眼神锐利如鹰隼,时刻警惕着周遭的一切。
“村西头张老汉家的水缸满了,顺手的事。”战红缨将柴火堆在槐树下,声音平静,带着一丝运动后的微喘,“今天雾更浓了些,村外那层绿光,好像也淡了点。”
萧遥睁开眼,目光投向村外朦胧的雾气深处。在凡人肉眼无法看见的层面,一层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淡绿色光晕,如同一个巨大的、倒扣的碗,极其勉强地将整个余烬村笼罩其中。那是精灵族长老感念旧恩,不惜耗费本源,跨越无尽距离暗中布下的生命结界。它脆弱得几乎经不起任何像样的冲击,其最大的作用并非防御,而是“混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