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光线昏暗,他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炕上的景象。
与昨天钱大爷描述的几乎一模一样。
张老汉直挺挺地躺在肮脏油腻的被褥里,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上毫无血色。
嘴巴歪斜着,口角残留着白色的涎沫。
一只眼睛紧闭,另一只眼睛半睁着,眼神涣散浑浊,毫无神采。
半边身体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僵硬,显然是已经瘫痪了。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痰鸣声,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炕边地上,还有一滩未来得及清理的污秽之物,散发着刺鼻的难闻气味。
看到这般景象,张大山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狠狠一揪。
是真的。
不是装的。
这个曾经在他面前作威作福、颐指气使了一辈子的老人,如今真的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而且……是以如此不堪、如此没有尊严的方式。
那一瞬间,所有的怨恨、愤怒、警惕……似乎都暂时退去了。
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悲凉。
他默默地在炕边站了许久,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就是他的父亲。
一个从未给过他多少温暖和关爱,反而给他和他的妻儿带来了无尽痛苦和磨难的父亲。
如今,他就要这样,在污秽和孤独中,走向死亡了。
身后,张婆子、刘氏和睡眼惺忪的张二狗也跟了进来。
看到张大山只是沉默地站着,并没有立刻表现出“应有的”悲痛和“孝心”。
刘氏立刻抓住机会,在一旁用一种既悲伤又带着指责的语气说道:
“大哥,你都看到了吧?爹都病成这样了。”
“郎中说了,得用人参、鹿茸这些好药吊着命才行。”
“还得请两个妥帖的人日夜伺候着,端屎端尿,喂药喂饭。”
“可俺们家这情况……唉,别说买人参鹿茸了,就是请郎中抓点最普通的药,都没钱了。”
“二狗又是个……指望不上的。俺一个妇道人家,还得照顾娘,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