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进高三（7）班教室时，江韵华的自动铅笔尖在《高考必刷题》第159页戳出细密的凹痕。林雪萍的高跟鞋声碾过沾着樱花汁液的走廊，前排男生慌忙把咬了一半的饭团塞进课桌，糯米粒粘在《遗传学导论》扉页的樱花标本照片上，像极了去年梅雨季在解剖楼墙根冒出的黏菌群落。江明华的白大褂下摆扫过多媒体控制台，沾着福尔马林气味的指尖按下播放键，投影幕布上的减数分裂动画突然跳帧成二十年前的解剖楼监控画面——扎着马尾的林雪萍正踮脚擦拭标本柜顶层的樱花瓶，玻璃反光里闪过江明华举着单反相机的手，腕表链节在2003年的晨光里泛着冷调银光。
"这道联考题的错误率让我怀疑你们的染色体是否经历过正常分离。"林雪萍的红色激光笔光斑游走在幕布上的四分体示意图，突然定格在画面角落——当年江明华白大褂口袋露出的半截标本瓶标签，与此刻讲台上的玻璃瓶形成完美重叠。江韵华用橡皮擦蹭了蹭课桌边缘的刻痕，那里有她三年前刻的"SNP"符号，修正带覆盖的灰白痕迹渗出淡粉色汁液——窗边飘进的樱花瓣正巧落在她昨夜未拧紧的保温杯口，茉莉花茶顺着杯壁洇湿草稿纸上的遗传图谱，将X染色体末端的红绿色盲基因标记晕染成林雪萍唇釉的色调。
课间操的广播裹挟着樱花香撞进教室时，江韵华蹲在走廊拐角背英语作文模板。楼梯转角的布告栏新换了防潮亚克力板，去年物理竞赛合影里的江明华依然站在领奖台边缘，白大褂口袋的标本瓶反光在树脂封层下泛着冷调蓝。陈晨把冰镇乌龙茶贴在她后颈，冷凝水顺着脊柱滑进校服衬衫，"听说你爸当年为了拍樱花标本特写，在林老师的实验报告上洒了整瓶曙红染色剂。"江韵华拧开瓶盖，茶汤表面的浮冰撞在杯壁发出细碎声响，远处食堂飘来的照烧鸡排香气混着解剖楼消毒水味，在五月溽热的空气里发酵成父亲白大褂上经年的福尔马林气息。她突然想起母亲总抱怨江明华婚后还留着那件沾染色剂的旧实验服，袖口磨损处用樱花贴布缝补的针脚像极了减数分裂时的交叉互换。
午休铃响前七分钟，江韵华抱着错题本蹭到教师办公室。林雪萍的办公桌紧挨着江明华的，两台并置的笔记本电脑散热器发出同频嗡鸣。她看见父亲的白大褂搭在林雪萍的椅背，袖口樱花标本的残留汁液在亚麻布料上洇出染色体形态的斑痕，正巧覆盖对方月考成绩单上"江韵华"三个字的捺笔。林雪萍的钢笔尖戳破第159道遗传题的解析页，"伴性遗传的本质不是浪漫联想，某些同学用樱花花期类比X染色体失活，这种创造性思维适合去美院考色彩构成。"江明华从显微镜前抬头，目镜反光遮住他瞥向女儿试卷的视线，"其实植物细胞的减数分裂......江教授，"林雪萍的教案拍在两人办公桌接缝处，震落了江明华笔筒里插着的干樱花，"现在是高考冲刺阶段，不是你的标本美学研讨会。"
图书馆顶层的霉味被除湿机抽成稀薄的凉，江韵华把脸埋进臂弯，眼皮底下是林雪萍用红笔圈出的"建议重做二十年内高考遗传真题"。陈晨嚼着薄荷糖翻动《高校专业报考指南》，突然用书脊捅她手肘："你爸当年竞赛班的照片，背景里有条和林老师同款的樱花手链。"泛黄的校史相册摊在窗边，2003年的江明华举着单反相机，取景框里的林雪萍正在调整标本瓶角度，腕间的银链缀着五瓣樱花吊坠——与此刻教师办公室抽屉里锁着的残链款式完全相同。江韵华的保温杯在木质桌面蹭出淡色圆痕，水渍边缘的轮廓像极了标本瓶底经年沉淀的细胞壁残渣。
梅雨季的暴雨砸在解剖楼彩钢瓦屋顶时，江韵华缩在楼梯间啃凉透的饭团。手机屏幕上是母亲发来的消息："你爸当年熬夜粘标本瓶的照片，我夹在《妇产科学》第159页。"她望着走廊尽头实验室的暖黄光线，江明华和林雪萍并肩站在操作台前的影子被雨幕洇成水彩画——父亲手里捏着的镊子尖端沾着樱花标本碎屑，正小心修补林雪萍手中裂开的载玻片，那姿势与校史相册里二十年前的画面完美复刻。饭团里的梅干渗出紫红汁液，在包装纸的樱花印花上洇出母亲常说的那句话："有些科学家的浪漫主义都泡在福尔马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