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笔被她轻轻搁在书桌正中央,按下录制键,发出极其轻微的一声“咔哒”启动音。幽暗的书房里,那支笔顶部一个针尖大小的红色指示灯幽幽亮起,像一点猩红的、永不眨动的眼睛,映在两人紧锁的眉宇之间。它安静地凝视着窗外更加沉沉的、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的暗夜雨幕,也宣告着这场以命相搏的战斗,正式进入了录音时间。所有的界限,在这冰冷的灯光、压抑的雨声和刺目的红点注视下,早已彻底模糊。
书桌上的灯散发着冷白的光晕,在林悦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锐利的阴影。她的神情专注得如同一位外科医生正握着手术刀,即将进行一场生死攸关的开膛手术。
覃枫瘫坐在她对面的旧扶手椅上,椅子的弹簧因为承重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轻响。他身上的湿衣紧贴着皮肤,冰冷黏腻,寒气顺着脊椎一丝丝爬升,让残留的颤抖无法完全止歇。每一次试图集中精神回忆细节,母亲坠楼的破碎声、父亲电话里的哽咽、屏幕上猩红的“赵倩”、还有闯入公寓后那无所不在的窥视感,便如同冰冷肮脏的潮水,一次又一次地翻涌上来,试图将他拖回绝望的深渊。
“那张纸…最顶上…烧焦了一半…”覃枫的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打磨,“边上…有一行小字…‘转云港商贸,付清尾款’……”他努力回忆着,手指神经质地在浸透雨水的裤子布料上收紧、又放开,指节被冻得泛出青白色。
窗外的雨点像是无穷无尽的鼓槌,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不知过了多久,当覃枫筋疲力尽地描述完最后一个让他心生疑虑的、在服装厂旧址附近出没的可疑车牌信息,终于无力地陷进了那把被雨水弄得更加冰冷潮湿的椅子里时,林悦啪地一声,合上了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金属录音笔上的红光,依旧像心脏一样平稳地亮着。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的低鸣和窗外无休止的雨声。空气像是被抽空了一部分,沉重得令人窒息。林悦沉默地坐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指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那份刚刚速记下来的罪恶目录。指尖每一次落在桌面上,都发出一声极轻微、又如同心跳般的“嗒”声。
半晌,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从笔记本移向椅子上那个几乎被抽干了魂魄的年轻男人。水珠依旧顺着他额前几缕黑发悄无声息地滴落,砸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圆点。那张年轻、棱角分明的脸上,交织着疲惫过度的灰白和依旧未能完全平复的惊惧,如同被反复揉搓后留下皱痕的纸。那双几个小时前还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此刻也黯淡了下去,像在黑暗中燃尽的木炭,仅剩最后一点挣扎摇曳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