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她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北境的将士……没有足够的粮食……会饿肚子吗?会……会打不过狄戎吗?”
昭永顺帝的目光深邃,看着女儿眼中那份清晰的担忧和沉重。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声道:“安儿,这便是帝王之责的另一面。既要恤民,亦要强兵。江南水患,流民嗷嗷待哺;北境边关,将士枕戈待旦。国库钱粮有限,如同杯水车薪。如何分配,如何权衡,牵一发而动全身。增补北境粮草,则江南赈济或有不逮;全力赈济江南,则北境边防或有疏虞。此中取舍,关乎万民安危,社稷存续。”
他拿起朱砂笔,笔尖在砚台里饱蘸了浓稠的朱砂,那鲜红的颜色在阳光下刺目惊心。他的目光在江南道水患的奏折和北境粮草调度的奏折之间缓缓移动,如同在掂量着无形的千钧重担。
绥安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父皇手中的笔。那鲜红的笔尖,仿佛悬在江南流民和北境将士的头顶,随时可能滴落,决定无数人的命运。她的小手紧紧攥着那份北境粮草的奏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心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那份沉甸甸的“江山之重”,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冰冷地压在她的心头。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阴影里的明渊。他依旧沉默如山,但绥安似乎能感觉到,他那沉静的目光,正落在她紧攥着奏折、微微颤抖的小手上。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支撑感,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暖流,悄然传递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翻涌,将目光重新投向父皇,投向那两份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奏折。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最初的茫然和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稚嫩却异常坚定的专注和凝重。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巨大的舆图沉默铺展,玉玺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昭永顺帝手中的朱砂笔终于落下,在奏折上留下鲜红的批示。那笔迹沉稳有力,带着千钧的重量。
绥安静静地看着,小小的身体在宽大的龙椅上坐得笔直。阳光穿过窗棂,落在她稚嫩却已显露出坚毅轮廓的侧脸上,也落在她紧握奏折、指节发白的小手上。那懵懂孩童的世界,已被彻底推开。门后,是名为“天下”的辽阔疆域,是名为“责任”的无尽重担。而她,正以她那尚未长成的肩膀,以她那双清澈却已开始洞察世情的眼眸,沉默而坚定地,迎向那汹涌而来的、沉重而冰冷的洪流。阴影里,那道灰色的身影依旧伫立,如同最稳固的界碑,无声地守护着她在这条注定艰难的道路上,迈出的每一个稚嫩却无比郑重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