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沿上那“嗒……嗒……”声,每一下都像砸在我心尖子上,又冷又沉。爷爷那把裹着破布的杀猪刀,像个活物伤口,正一股一股往外冒那粘稠暗红的血!那股子钻脑仁儿的血腥气混着黄皮子的骚臭,顶得我胃里翻江倒海,眼前一阵阵发黑。
炕上,爹那蜷得跟冻僵虾米似的身子,就在那血滴声里,猛地抽了一下!不是活人翻身,是那种……死透了的牲口被电打了似的硬撅撅的弹动!
“爹!”我嗓子眼儿挤出来一声,自己听着都像鬼叫。
“轰——隆——!!!”
地底下像是藏了头憋疯的凶兽,猛地撞翻了山!那声闷响,裹着土腥气和石头摩擦的刺耳声,从屯子后山——乱葬岗的方向——狠狠砸了过来!窗户纸“哗啦”乱抖,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砸了我一头一脸。
乱葬岗!三姑奶!那三块青石板!
郭大先生的话跟炸雷似的在我耳朵里劈开:“……头朝下……七尺深……青石板压顶……” 那底下……那底下真他娘的不安生了!那口柳木棺材……三姑奶脖子上那个鬼东西……
“砰!!!”
又是一声!比刚才更近!更响!像是什么沉重无比的东西——青石板?棺材板?——被一股子蛮横到不讲理的邪劲儿,从地底下硬生生掀飞!砸在地上!那声音带着一股子死气沉沉的愤怒,震得我脚下的泥地都在颤!
“呜——嗷——!!”
屯子里,四面八方,那些夹着尾巴缩在窝里的狗,像是被踩了尾巴,又像是被那地底的巨响彻底吓疯了!它们不再低呜,而是扯着脖子,发出一种撕心裂肺、充满了极致恐惧和绝望的狂嚎!那声音不再是狗叫,是无数濒死的野兽在同时哀嚎!瞬间撕裂了屯子上空死寂的幕布!
“柱子!柱子!!”屋外猛地传来根叔变了调的嘶吼,带着哭腔,脚步声像被鬼撵着,“炸坟了!三姑奶的坟!炸了!青石板……青石板飞了!棺材……棺材盖……开了!!” 他的声音在狗群的疯狂嚎叫中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扎进我的骨头里。
炸坟!开棺!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最后那点支撑彻底崩了!眼睛下意识地又扫向炕沿——那把淌血的刀!暗红的血已经顺着炕沿滴落,在冰冷的泥地上积了一小滩,像只不怀好意的、冰冷的眼睛。
炕上,爹那僵硬的身体,又猛地、剧烈地弹动了一下!这一次,裹在他身上的破棉被被震开了一角!
露出来的,是他那只搭在炕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