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杰夹饺子的手顿了一下,含糊道:“爸,城里……都晚,急啥。”
“怎么不急?”杨素芬插话,带着母亲特有的忧心,“你朱大爷前些天还念叨,说他孙子永新的班主任杨老师,人可好了,也是城里念书回来的大学生,模样周正,性子也稳……”
“妈!”李文杰打断她,有些窘迫,“人家是老师,特岗的,扎根农村搞教育的,眼光能低了?咱啥条件……”他声音低下去,眼前却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模糊的、戴着眼镜、捧着书本的安静身影。
李建国没再追问,只默默夹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他看着儿子年轻却已带上生活重压痕迹的脸,又看看妻子那双因长期劳作而红肿变形的手,炉火映着他眼底深藏的忧虑。团聚的暖意融融,可时间像指间的沙,七天年假,眨眼就溜走了大半。
正月初五,天刚蒙蒙亮,寒气刺骨。村口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停着去县城赶早班车的三轮蹦蹦车。杨素芬把两个鼓囊囊的编织袋塞进车厢,一个塞满了腊肉、腌菜、炸好的丸子,另一个是给儿子备下的厚棉被。
“到了就发信息,啊?”她一遍遍叮嘱儿子,又转向丈夫,把一卷用塑料袋仔细包好的膏药塞进他旧棉袄的内袋,“你那老腰,干活悠着点,疼了就贴上。”
李建国只是“嗯嗯”应着,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妻子的肩。他转向儿子,声音沉了沉:“小杰,在外头……好好的。遇事别逞强,该低头时低个头,平安比啥都强。”
李文杰重重点头:“爸,妈,你们放心。”
三轮车突突地发动,喷出一股呛人的黑烟,载着两个男人的背影,摇摇晃晃驶向村外灰白的天际线。杨素芬站在冰冷的晨风里,一直望着,直到那点黑影彻底消失在蜿蜒的土路尽头。她拢了拢单薄的棉衣,下意识摸了摸围裙口袋,那管小小的护手霜硬硬地硌着指尖。院子里,那盘没吃完、早已凉透的饺子,孤零零地摆在桌上。
南方的春天来得早,空气里已浮动着潮湿闷热的气息。巨大的建筑工地上,钢铁骨架直插灰蒙蒙的天空。李建国和一群工友挤在简易的升降梯里,铁笼子吱嘎作响,缓缓爬升。
“老李,听说了没?新标段缺钢筋工,按吨算钱,一天能多挣百十块!”工友老王凑过来,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光。
李建国没说话,抬头望了望那悬在半空、密密麻麻如蛛网般的钢筋丛林,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腰眼。升降梯猛地顿住,到了作业层。强劲的高空风立刻灌满衣襟,吹得人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