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大山村蒙学学堂之内,便多了一个每日天不亮便起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打扫庭院,劈柴烧水,研磨墨汁的沉默身影。
他干活很卖力,也很认真,从不多言一句,也从不抱怨半声。
孩子们起初有些怕他,觉得他那张蜡黄的脸和瘸了的腿有些吓人。
但渐渐地,他们发现,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苏杂役”,在看到他们认真读书习字时,眼中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他们说不出来的温柔与期盼。
他们也发现,这个“苏杂役”虽然只是个打杂的,但肚子里似乎也藏着不少的墨水。
有时候,当秦屿先生因为事务繁忙而暂时走开之时,他们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字句去请教他,他虽然会显得有些局促和自卑,但却总能用最简单、也最明了的方式,将那些对他们而言深奥难懂的道理,解释得一清二楚,让他们茅塞顿开!
渐渐地,孩子们也不再怕他了。
他们开始主动与他亲近,甚至还给他起了个亲切的绰号——“苏瘸子先生”!
苏文听到这个绰号,先是微微一愣,随即,那张因为长时间的劳作和内心的煎熬而显得有些苍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几分苦涩、几分自嘲、却又充满了无尽温暖与希望的淡淡笑容。
他知道,自己或许真的,快要熬出头了。
苏文在苏家村蒙学学堂担任杂役的日子,一晃便是数月过去。这数月之间,他每日天不亮便起身,将整个学堂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他会提前将先生和孩子们当日所需的笔墨纸砚都准备妥当,墨汁研得浓淡适宜,笔锋也一一舔好。
灶房里的柴火总是堆得满满当当,水缸里的清水也总是挑得满满的,确保先生和孩子们随时都有热水热茶可用。
虽然他右腿不便,行动起来颇为吃力,但所有力所能及的杂活,他都抢着干,从无半分的怨言和懈怠。
他变得沉默寡言,不再像以前那样油腔滑调,或者自命不凡。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默默地埋头干活,或者在孩子们下学之后,独自一人,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悄悄地捧起那些早已被他翻阅了无数遍的蒙学经典,贪婪地、也如饥似渴地,温习着那些曾经让他引以为傲、如今却又让他羞愧难当的圣贤文章。
秦屿秦先生将苏文的这一切改变,都默默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起初,他对苏晓晓竟然会收留这么一个声名狼藉、几乎要沦为废人的“浪子”在学堂打杂,心中也是颇有几分不解和疑虑。但渐渐地,他从苏文那日复一日的勤恳劳作之中,从他那看向孩子们时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柔与期盼之中,以及从他偶尔在无人察觉之时,捧起书本时那份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渴望之中,秦屿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曾经误入歧途的读书人,似乎是真的,在用自己的行动,来洗刷过去的污点,来重新找回那份早已失去的尊严与价值。
而且,秦屿也发现,苏文的学问底子,确实不差。
虽然因为荒废了些时日,又经历了诸多磨难,显得有些生疏。但偶尔,当秦屿在给孩子们讲解某些较为深奥的典故或字句,孩子们一时难以理解之时,苏文若是恰好在旁边打扫或整理杂物,便会用一种极其谦卑的姿态,恰到好处地,插上一两句通俗易懂、却又切中要害的解释,往往能让那些原本还抓耳挠腮的孩子们,瞬间茅塞顿开,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