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夜,半味谷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落在藤架上,却没压弯传味苗的枝条,反而顺着叶纹的脉络,凝成了晶莹的冰丝,像谁在藤蔓上挂了串水晶帘子。林七站在听蝉屋的窗前,看着阿木和孙儿在百味墙前忙碌——他们正往去年埋共鸣瓮的地方,又埋了个更大的陶缸,缸里装满了三界的酿材:东海的海珠浆,西荒的沙枣蜜,北漠的柏叶酒,还有南坡村新收的糯米,层层叠叠码得整整齐齐。
“这缸‘三世酿’,要埋够九九八十一天。”阿木往缸里撒了把灵草籽,是阿青特意从万魂谷采来的,据说能让酒里的味道更绵长,“姜姑娘说,等开春启封时,酒香能飘到九重天,让天宫的仙官都尝尝三世的滋味。”
孙儿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缸底——是块干硬的麦饼,边缘已经发黑,正是去年被忘川怨气染硬的那块,如今泡在海珠浆里,竟慢慢舒展开来,饼上的彩虹纹重新染上了淡淡的颜色。“阿爷说,苦过的麦饼酿出的酒,才更甜。”孩子拍了拍手,鼻尖上沾着点沙枣蜜,像沾了颗永不融化的糖粒。
姜瑶光抱着星盘站在一旁,光纹里映着陶缸的横截面,缸里的酿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合——糯米吸饱了柏叶酒,膨胀成半透明的米块;沙枣蜜与海珠浆交织,化作琥珀色的流液;最神奇的是那把灵草籽,落在酿材上竟生根发芽,根系在缸里织成张细密的网,把三界的味道缠在了一起,“你看这纹路,像不像谁把三世的记忆绞成了丝线?”她指尖点向光纹中纠缠的根系,“凡世的稻香缠着第一世的麦饼,魔界的酱香裹着第二世的酒曲,天宫的清露浸着第三世的灵草,连忘川的寒气都成了最好的酒引,让甜更甜,让暖更暖。”
玄曜天君来得恰逢其时,他刚从北漠回来,金甲上还沾着柏叶的香气,手里捧着个古朴的酒坛。“这是记味司封存的‘初味酿’,”他揭开坛盖,一股清冽的酒香立刻漫开来,竟让陶缸里的酿材都轻轻震颤,“是三界初分时,第一锅共熬的粥汤凝练的,埋进去能让三世味更醇厚。”当酒坛倾斜,琥珀色的酒液注入陶缸时,灵草的根系突然亮起金光,在缸壁上画出幅奇异的图案——无数只手在锅前忙碌,有仙官的玉手,有凡人的粗手,有魔人的利爪,共同捧着一口沸腾的大锅,锅里飘出的热气,在半空凝成“缘”字。
“这是……”老铁匠看得眼睛发直,手里的铁锅差点掉在地上。林七望着缸壁上的图案,忽然想起《三界味经》里的句子:“味起于一锅,缘生于一粥”,原来古人早把三界的缘分看透了。他让阿木取来块新烧的土砖,在砖上刻下那行字,轻轻放在陶缸旁:“让这字陪着酒酿,等启封时,也好让三界都记着,最初的味道里,从没有尊卑。”
接下来的八十一天,半味谷像被施了定身咒。每日清晨,阿木都会去陶缸旁静坐,听缸里传来细微的“咕嘟”声,像谁在里面熬着一锅永远不会凉的粥;孙儿每天都会往缸边撒一把新收的稻壳,看稻壳在缸顶凝成小小的漩涡,旋出三界的缩影;姜瑶光则守着星盘,记录下酿材融合的每个瞬间——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缸里会飘出北漠的柏香;当月色最浓时,又会渗出东海的咸鲜,像三界的味道在轮流说着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