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九龙实验室的落地窗外飘着冷雨,维多利亚港的货轮在雾霭中若隐若现。
张建国的指尖摩挲着钛合金样本的棱边,金属凉意顺着指腹渗进掌心,恍惚间又回到三个月前的东南亚稻田——湿热的风里,枯黄的稻叶上爬满蚜虫,农户蹲在田埂上抽着旱烟,浑浊的眼睛里映着颗粒无收的绝望。
“张总!”实验室大门被撞开,总工程师周慕云闯进来时带起一阵风,手中烧焦的电路板还冒着青烟。她鬓角的碎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白大褂下摆沾着几处油渍,显然是从测试现场直奔而来。
张建国转身时,恰好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焦虑。这是他们共事的第七个年头,从北大荒的农机修理厂到港岛的科研实验室,他太熟悉这种眼神——就像三年前在东北试制第一台插秧机时,连续十九次齿轮断裂,她蹲在车间角落偷偷抹眼泪,却在他递来扳手时立刻跳起来说“再来”。
“第37次模拟又失败了?”他接过电路板,指尖划过焦黑的芯片焊点,焊点周围的铜箔呈现出不规则的融化痕迹,“高温高湿环境下的延迟?”
“0.03秒。”周慕云扯下手套,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掌心的老茧,那是去年调试机械臂时被液压管烫伤留下的疤痕,“足以让机械臂在挥杆时偏离三厘米,昨天的模拟里,三亩试验田的化肥全撒进了灌溉渠。”
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却在抬头时撞上他沉静的目光。那双眼睛像长白山的天池水,即便在最凛冽的寒冬,也泛着让人安定的波光。他忽然想起1975年那个雪夜,他们在佳木斯的锅炉房里守着锅炉改图纸,她冻得嘴唇发紫还笑着说“等咱们的机器下地,北大荒的冻土都得给咱们让路”。
“把昆明分厂的野生稻抗逆性基因图谱调出来。”张建国忽然开口,指尖在钛合金表面敲出三声轻响,像在叩击某个沉睡的灵感,“上次在哀牢山看到的那株耐涝稻穗,根系分泌物里含有一种特殊电解质——或许我们可以从生物电传导的角度重构神经网络模块。”
周慕云愣住了。她看着他转身走向全息投影台,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时带起一阵风,忽然想起他在非洲矿区考察时寄回来的信,牛皮信封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慕云,这里的红土让我想起你老家江西的梯田,或许我们可以让铁牛也尝尝红土的味道。”
午夜的独立实验室像倒扣的玻璃钟,三台原型机在悬浮支架上泛着幽蓝光芒,宛如深海里的发光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