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离开时,梧桐叶正扑簌簌落在肩头,我回头望了眼那个被人群围住的单薄身影,忽然懂得诗歌里写的 "人间悲欢本是不相通的喧哗"。
"原来真是你。" 小林的声音把我拉回文联的走廊,她从抽屉里翻出张泛黄的剪报,边角还留着水渍。
那是 1992 年秋天的社会版,豆腐块大的报道里写着 "热心青年救起轻生者",配图里模糊的背影让我突然想起,那天上岸后她攥着我袖口说的最后一句话:"你知道吗?你说 ' 生命是自己的 ' 时,声音像特别好听的故事磁带。"
此刻阳光正斜斜切过她手中的剪报,在 "高老师介绍会员相识" 的标题下,我们的影子在水泥地上交叠成完整的圆。
后来每个周末,文联阅览室的木窗总会同时映出两个伏在案头的身影。她读散文时喜欢用铅笔在好词好句下画线,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我写诗时钢笔吸水的咕噜声,成了那间屋子最和谐的伴奏。
当她指着我新作里 "命运如断线的风筝" 皱眉时,我忽然发现她讨论诗歌时眼里的光,和当年在湖水里挣扎时的死寂判若两人。
某个落雪的黄昏,她捧着我修改了二十遍的情诗,忽然低声说:"其实那年上岸后,我偷偷跟了你三条街,看你走进工厂宿舍楼,才知道救我的是个会写诗的工人。"
煤炉的火光在她瞳孔里跳跃,我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公园看见她沉在水里的模样 —— 那时她的绝望像水草般缠绕着生命。
而此刻,当她指着诗稿里 "苦难终会结痂成勋章" 的句子微笑时,我终于明白:诗歌不仅是笔尖流淌的意象,更是能打捞起沉沦灵魂的船桨。
就像此刻我们相握的手,在十五年后的冬夜里,依然能感受到当年湖水里那份冰冷的绝望,以及绝望过后,生命重新舒展时,如诗行般温柔的震颤。
暮色漫过窗棂时,我又从日记本里取出那片红枫叶。指尖触到叶尖的刹那,仿佛还能感受到她临走前指尖的温度 —— 那是上周三的清晨,她蹲在玄关换鞋,帆布包带子上还沾着昨夜整理行李时蹭到的毛线,忽然转身从帆布兜里掏出这片叶子,叶脉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