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汉庭后颈的凉意终于凝成了确切的警觉——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从半小时前就没断过。
他脚步不停,眼角余光扫过街角的裁缝铺,玻璃橱窗里映出个模糊的灰衣身影,正隔着两步路的距离跟着。
他快走了几步,前面是美琪电影院。
电影院门口的霓虹灯刚亮起来,红的绿的光打在褪色的海报上,把新上映的《夜半歌声》剧照照得有些诡异。
周汉庭停下脚,装作认真看排片表,手指在“晚八点场”那行字上划了个圈。
街对面停着辆黑色轿车,后座的丁三放下望远镜,眉头皱着:“他刚才才划的那个时间,记下来。”
副驾的特务赶紧摸出小本子,笔尖在纸上沙沙响。
这时电影院里突然涌出一群人,散场的喧哗像潮水似的漫过来。
丁三赶紧再举起望远镜,镜头里只剩攒动的人头,刚才站在海报前的周汉庭,早没了影子。
周汉庭其实是混在散场的人群里进了电影院,没等检票员反应过来,就顺着侧廊摸到了后门。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外面是条堆满杂物的窄巷。
他七拐八绕穿了三条巷子,确认身后再没尾巴,才走到河边那棵老槐树下。
乌篷船泊在树荫里,船头坐着个戴斗笠的渔翁,手里鱼竿一动不动,鱼线垂在水里,像根绷紧的弦。
周汉庭跳上船,船身轻轻晃了晃,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递过去:“上面给的经费。”
渔翁没回头,手在身后一接,油纸包就没了影。
接着递过来一张折叠的纸,声音混着水声,有点闷:“你屋里住的那个何秀凝,有问题。”
周汉庭心里咯噔一下,展开纸,上面是几行潦草的字和一张通缉令。
“怎么会是假的?”他捏着纸的手紧了紧。
“她去年就被开除了,”渔翁的鱼竿动了动,像是钓上了什么,又轻轻放了线,“真名叫林妍,是铁血青年团的骨干,无锡人。你赶紧把她送走。”
周汉庭回到家时,饭菜的香气正从厨房飘出来。
何秀凝系着蓝布围裙,端着最后一盘炒青菜出来,看见他就笑了:“回来啦?刚做好饭,快洗手。”
桌上摆着两副碗筷,一碗番茄鸡蛋汤冒着热气。
周汉庭站在门口,刚才在船上攒的火气一下子涌上来,他把包往桌上一摔,声音带着冰碴:“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根本不是何秀凝!”
何秀凝脸上的笑僵住了,围裙的带子被她攥得变了形。
“你去年就被开除了,”周汉庭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还因为纵火案被通缉,林妍,这才是你的真名吧?”
眼泪毫无预兆地从林妍眼里掉下来,砸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什么也没说,就只是低着头哭,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受了惊的小鹿。
周汉庭看着她哭,心里的火慢慢被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取代。
他摸出枪,枪口朝下,这时候林妍才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声音哽咽:“我不敢说实话……我还在被通缉,怎么敢用原来的名字?”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掉得更凶了,“我知道你救了我,你是个好人,我想报答你,可是……对不起,我不会连累你了。”
她说完就抹了把脸,转身要往门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