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悲恸并未持续太久。
“都别哭了!” 一个嘶哑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响起。是赵老蔫的副手,绰号“铁头”的中年汉子,他半边脸被血河腐蚀得血肉模糊,仅存的独眼中燃烧着与赵老蔫如出一辙的疯狂与决绝。“哭能把赵叔和兄弟们哭回来吗?哭能把狗官兵哭走吗?!”
他踉跄着走到寨门残骸前,对着赵老蔫不倒的尸身,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砸在冰冷的碎石上,鲜血直流。然后他猛地起身,独眼扫过悲痛欲绝的族人,声音如同受伤的孤狼在嚎叫:
“赵叔说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守着咱们的根!龙魂醒了!它在看着咱们!它用赵叔和兄弟们的血,给咱们开了条活路!现在,狗官兵和血幡子被龙魂吓破了胆,退了!但他们就在外面!像饿狼一样盯着咱们!等着咱们哭软了骨头,好再扑进来,把咱们的婆娘娃儿拖出去喂狗!把祭坛上那株龙脊苗给毁了!”
他猛地指向谷底祭坛的方向。那株尺许高的龙脊木幼苗,在经历血火洗礼后,玉白色的树干上龙鳞纹路更加清晰,散发的青碧光晕虽然微弱,却顽强地笼罩着整个祭坛,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想活命?想给赵叔他们报仇?想守着这点龙魂的根?” 铁头的声音拔高到极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那就给老子把眼泪擦干!把死人埋了!把寨墙给老子重新垒起来!该磨刀的磨刀,该做箭的做箭!婆娘娃儿,去采药,去煮饭!只要还有一个人站着,望北川的旗,就不能倒!”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残酷的现实和最赤裸的生存法则。但这番话,却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沉浸在悲痛中的幸存者们清醒过来。她们看着赵老蔫怒目圆睁的尸身,看着祭坛上那株倔强的幼苗,看着谷口外虎视眈眈的敌军大营,一股混杂着绝望、仇恨与最后一丝不甘的火焰,在眼底重新燃起。
哭声渐渐止歇。妇人们默默擦干眼泪,开始收殓亲人的遗体;男人们忍着伤痛,沉默地搬运石块,拖拽巨木;孩子们也被驱赶着去收集散落的箭矢,磨砺简陋的武器。整个望北川,在巨大的悲痛之后,以一种近乎麻木的坚韧,开始了重建与防备。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草药和泥土混合的气息,还有那无声流淌、却比任何哭喊都更加沉重的悲怆。
谷口外,连绵的营盘如同匍匐的巨兽。
中央大帐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北直隶卫所指挥使王振(与正统朝同名权阉无关)脸色铁青,焦躁地踱步。他身上甲胄沾满血污,手臂还裹着渗血的绷带。西厂血幡营首领,一个面白无须、眼神阴鸷如秃鹫的中年宦官——曹吉祥,则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铺在桌上的地图,地图上望北川的位置被朱砂狠狠画了一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