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乾清宫檐角的铜铃被夜风吹出细碎的声响，如同一串被揉碎的银箔。鎏金宫灯自檐下依次亮起，将殿前的白玉栏杆染成流动的暖金，连栏柱上雕刻的云龙纹都仿佛在灯影里游动。殿内丝竹声缠绵婉转，却压不住文武百官推杯换盏的喧闹，琥珀色的酒液在鎏金酒壶中晃荡，混着龙涎香的甜腻气息在空气中氤氲，熏得檐下悬挂的琉璃风铃都仿佛醉意朦胧，连梁上栖息的蝙蝠都扑棱着翅膀，惊落几片摇曳的灯影。
皇帝斜倚在九龙雕花榻上，指间的翡翠扳指随着笑声轻轻颤，突然瞥见殿柱阴影处那个扎着歪辫子的身影——白若雪正蹲在那里，像只偷藏松果的小松鼠，鼻尖沾着未擦净的糖霜，往粗布口袋里猛塞着圆滚滚的东西，口袋被撑得鼓鼓囊囊，几乎要爆开。
"白郡主这是在藏金山银山？"皇帝叩了叩白玉酒盏，清脆的声响骤然压过满堂喧哗，惊得邻座的李侍郎手一抖，酒液洒出几滴。
白若雪一个激灵，怀里的糖球骨碌碌滚了出来，在金砖地面上蹦跳着，像几颗脱缰的玉珠，最终停在柳贵妃精心绣制的凤凰靴边。柳贵妃嫌恶地后退半步，金镶玉的护甲擦过蹙金裙摆，珍珠璎珞发出一阵哗啦声响，却听见白若雪清亮的嗓音如爆竹般炸开："陛下好眼力！这可是小人新研制的'解酒糖球'，吃一颗立马醒酒，保准不耽误各位大人回家跪搓衣板！"
满殿瞬间死寂，三息之后爆发出山洪般的哄笑。太傅笑得直拍紫檀木桌，花白胡子上溅满了琥珀色的酒滴，连胡须都黏在了一起；户部尚书笑得前仰后合，不慎打翻了面前的鎏金酒杯，深褐色的酒液在波斯地毯上洇出不规则的痕迹，宛如一幅抽象的水墨画卷。柳贵妃攥着丝帕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她排练半月、本打算艳惊四座的《霓裳羽衣舞》正候在殿外，此刻却连个抬眼的人都没有，所有目光都黏在那些滚来滚去的糖球上，气得她头上的赤金点翠凤凰步摇都歪到了一边。
"解酒？"皇帝来了兴致，朝侍立的小太监招招手，语气中带着探究。糖球在夜光杯中滴溜溜打转，裹着的糖壳上还沾着几片干枯的桂花，在烛火下泛着晶亮的光，像极了裹着糖霜的宝石，"说来听听，凭什么比太医院的醒酒汤灵验？"
白若雪蹭到龙案前，袖袋里掏出本边角磨圆的账本，纸页上还粘着褐色的糖渍，显然是多次翻阅留下的痕迹，甚至能看到几处被糖霜粘住的纸页。"陛下您瞧！"她翻开账本，指着某一页上歪歪扭扭的字迹，"这糖球用的是冰镇酸梅汤熬芯子，里头还掺了从西市淘来的薄荷碎，外头裹着三层桂花蜜糖壳，熬糖的时候得守着灶台三个时辰，火候差一分都不行。"她掰着手指头数算，指甲缝里还沾着未洗净的糖霜，"上次丞相公子在醉仙楼喝高了，抱着柳树喊'我要娶月宫里的嫦娥'，就是吃了我这糖球，才没被巡城御史记进《醉汉实录》呢！不然丞相府的脸可就丢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