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扎着,用唯一完好的左手撑起身体,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和异变的剧痛。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位于高楼中层的、曾经可能是豪华办公室的巨大空间。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华丽的吊灯砸落在地,水晶碎片散落一地。巨大的红木办公桌断成两截,文件柜倾覆,纸张被灰尘覆盖,被不知名的粘液浸染得发黑发霉。巨大的落地窗几乎全部破碎,只留下扭曲的金属框架,外面是更加破败、被巨大活化植物根须和菌毯覆盖的城市废墟景象,天空被厚重的、泛着诡异银灰光泽的菌云覆盖,透下压抑的光线。
许霜药就蜷缩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背靠着一堵相对完好的、镶嵌着半幅巨大抽象派油画的墙壁。她的状态同样糟糕到了极点。荆棘王冠歪斜地挂在她的黑发上,黯淡无光,几缕发丝被干涸的血迹粘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的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脆弱的阴影,呼吸微弱而急促,唇边残留着暗红色的血痂。她的身体依旧在无意识地微微颤抖,仿佛还沉浸在精神反噬和连接崩断的痛苦余波中。
短暂的、用惨烈代价换来的喘息。但这喘息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随时可能被重新降临的死亡终结。
裴度的目光落在许霜药身上,冰冷,审视,如同看着一件需要评估价值的物品。共生连接的崩断,让他暂时摆脱了对方情绪的干扰,却也失去了那种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扭曲的“默契”。一种更加纯粹的、冰冷的愤怒和怀疑,如同冰封的岩浆,在他胸腔里缓慢涌动。
他需要答案。关于那个培养舱里的“自己”。关于他这具正在被诅咒吞噬的残躯的真相。在死亡再次降临之前。
裴度用左手撑着地面,拖着剧痛沉重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挪到许霜药面前。动作迟缓而艰难,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压抑的喘息和额角渗出的冷汗。他停在离她不足半米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苍白脆弱的脸。
没有言语。只有冰冷的、带着实质压力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向昏迷中的人。
也许是求生本能,也许是那目光带来的强烈不安,许霜药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冷静、锐利、充满科学家探究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茫然、痛苦和深深的疲惫。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艰难地聚焦,当看清眼前裴度那张冰冷、布满血污和异变纹路的脸,尤其是他右肩处那令人心悸的、覆盖着暗红“沥青”组织的断口时,巨大的恐惧和愧疚瞬间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