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七哥一直跟在父亲身边,偷偷学艺,从最初的笨拙生疏到后来的逐渐熟练,进步肉眼可见,如同初春的嫩芽,在不知不觉中舒展了腰肢。
清晨,天刚蒙蒙亮,东方的天际刚泛起鱼肚白,七哥就跟着父亲来到豆腐堰边,学习观察水文地势。
父亲会指着水面的波纹,告诉他水流的速度和方向——“你看这漩涡,顺时针转是进水,逆时针转是退水,记住这规律,浇地时才不会浪费水”;午后,阳光正好,透过木工房的窗棂,在刨花堆上投下金色的光斑,他们会在木工房里,父亲手把手地教他制作测量工具,每一个榫卯结构,每一次打磨抛光,都要求精益求精,“这标尺的刻度要准到分毫,差一点,量出来的水位就会差出几尺”;傍晚,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父亲会拿出泛黄的古籍,那书页边缘已经卷起,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和墨香,讲解水利工程的原理,那些晦涩的文字在父亲的解读下,变得生动易懂,“古人说‘水往低处流’,可咱们要让水往高处走,这就得靠智慧”。
对七哥而言,这一年至关重要,这可是正规化的专业学习,远比以往零散的指点更系统、更深入。
虽说他从小就跟着父亲学,但以前毕竟只能算业余,如同在浅水区戏水,而现在则是在深水区潜游,只有亲身经历了,才深知其中与以往大不相同,每一步都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与汗水。
可父亲的技艺博大精深,如同浩瀚的海洋,七哥即便有闻一知十的本事,仅仅一年,也学不到父亲的十分之一,如同只取了沧海一粟。
这一年,父亲真的把五万元投入到某件事里,就像倒进了水里,悄无声息,却在暗中孕育着未知的可能——后来才知道,父亲是用这笔钱购买了新的水利设备,那几台抽水机和测量仪,在当时的村里可是稀罕物,还请了县里的专家来指导,为村里的农田灌溉做着长远的打算,那些专家穿着中山装,拿着图纸,和父亲在田埂上比划着,讨论着如何让水流得更远,让更多的土地能喝上水。
待父亲把这五万元花完,哥毅然决定离家远行,远远离开父亲的庇护,去闯荡属于自己的天下。
家里有我,比他小四岁的我,劳动能力早已超过壮劳动力,无论是田间劳作还是家里的杂活,都能独当一面,春耕时能扛起沉重的犁耙,在泥泞的田里走出笔直的犁沟;秋收时能熟练地使用镰刀,割下的稻穗整齐地码在田埂上,他没什么可担忧的,就像父亲说的,“家里有你,我放心”。
七哥说出要离开的决定时,正值午后,阳光炽热得如同燃烧的火焰,炙烤着大地,空气仿佛都被烤得扭曲了,远处的景物在热浪中微微晃动,如同隔着一层水波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