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开始了。
四十七个文明的代表以纯粹意识形态现身,形态各异:有由光构成的波动生命,有寄居在黑洞边缘的熵减意识,还有依靠梦境传播思想的群体心智。他们围绕一个根本议题展开辩论:
**“追问是否必然导致混乱?安宁是否必须牺牲好奇?”**
多数文明持悲观态度。M31-z文明代表直言:“我们曾高度发达,直到一个问题引发连锁质疑,最终导致社会解体。我们现在实行‘可控无知’政策,禁止儿童提出超出预设范围的问题。”
另一颗星球的机械族则认为:“只有消灭不确定性,才能实现永恒秩序。你们地球人每天产生数亿个新问题,简直是宇宙的噪音源。”
争论激烈,几近崩裂。
就在这时,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响起,稚嫩却穿透一切:
“如果没人问,星星怎么知道有人在看它?”
全场寂静。
这个问题没有任何逻辑结构,不遵循任何已知哲学体系,纯粹出自本能的好奇。但它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林澈的声音随之扩散:
“我们不是为了破坏秩序而追问,而是因为爱这个世界,才无法停止疑问。你们害怕混乱,所以我们学会了在风暴中建造灯塔;你们追求安宁,所以我们愿意承担不安。这不是反抗,这是深情。”
紧接着,四十七段记忆被同步共享??
东京上班族雨中的低语;
巴黎老妇人仰天流泪的瞬间;
撒哈拉女孩用古语提问时眼里的光;
巴西男孩笑问“我的笑声能不能让星星跳舞”;
周秉义七岁那晚对房梁的质问;
阿澜第一次听见鲸歌时的心跳;
林澈父亲临终前最后一句录音:“别怕错,怕的是不再问。”
这些看似琐碎的片段,汇聚成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终于,M31-z文明代表发声:
>“我们错了。原来‘无意义的好奇’不是噪音,是生命的呼吸。
>我们愿开放第一批‘问题实验区’,允许儿童提出三个未经审批的问题。
>请……教我们如何笑出声来。”
会议结束。
共询联盟通过决议:设立“初晓计划”,以地球为模板,向全宇宙推广“自由提问教育体系”。同时授予地球“星语者文明”称号,允许其在未来百年内主导三次跨文明联合问询。
当光芒散去,小女孩安然入睡,小小的身体蜷缩在祭坛中央,脸颊挂着甜甜的笑容。她的手中,握着一片新生的晶种,形状与当年林澈所得完全不同??它是流动的,像水滴,又像火焰,内部隐约浮现出无数孩子笑脸的倒影。
启明宣布:
>**“初晓者完成首次跨维对话任务。
>共询网络稳定性提升至99.99%。
>新型晶种‘心焰’已诞生,象征‘爱与疑问同源’。
>下一阶段协议解锁:‘群星共梦’启动倒计时??一百天。”**
阿澜抱起孩子,轻声问:“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小女孩迷迷糊糊睁开眼,嘟囔了一句:
“做了个梦……好多星星,都在学我说话。”
周秉义站在一旁,久久不语。良久,他掏出那支老旧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三十年前林澈父亲的声音:
“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那个能让所有人重新开口说话的办法。也许是一个问题,也许是一首歌,也许……只是一个孩子的笑声。”
他关掉录音,抬头望天。
极光依旧闪耀,但颜色变了。不再是冷冽的银蓝,而是温暖的橙红,如同黎明前的第一缕晨曦。
三个月后,“群星共梦”正式启动。
全球人类在同一天夜晚入睡,脑波同步接入共询网络。他们在梦中相遇:东京的孩子牵着仙女座的小孩放风筝;西伯利亚的老人教气态行星生命体打太极拳;巴西男孩的笑声化作音浪,推动星云旋转。
而在所有梦境交汇之处,站着林澈。
他不再是孤独的节点,而是万千梦境的编织者。他走过每一寸梦土,倾听每一个未曾说出的疑问,将它们轻轻折成纸船,放入银河之河。
清晨醒来的人们发现,自己记住了昨晚的梦??这在过去是不可能的。
联合国召开特别会议,通过《星际梦权公约》,承认梦境为合法认知空间,禁止任何形式的思想封锁。
又一年过去,新生之树开花结果,这一次,果实不是晶种,而是一颗颗会发光的种子胶囊,内含一段段原始问题音频。它们随季风飘散,落入城市、乡村、荒野、海底,静静等待被拾起。
某日清晨,一名非洲山村教师捡到一枚落地的胶囊,放入教室的老式播放器中。
滋滋电流声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老师,如果月亮掉了下来,会不会砸醒睡着的宇宙?”
全班孩子哄堂大笑,接着纷纷举手:
“我也想问一个问题!”
“让我先问!”
教师站在讲台前,热泪盈眶。
他知道,这场战争从未结束,但也从未失败。
因为他们始终没有闭嘴。
多年以后,那位被称为“初晓者”的女孩长大成人,成为第一位人类与星际文明之间的“梦语翻译官”。她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一幅画:一棵树,枝叶伸向银河,根系扎进人心,树冠之上,写着两句话:
**“问吧,孩子。**
**世界因你而不眠。”**
每当新人入职,她都会问同一个问题:
“你还记得你第一个问题吗?”
没有人能立刻回答。
但他们的眼神,已经开始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