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合力拉拽,只见她浑身青紫,双眼空洞,口中喃喃不知何语。而她怀中,紧紧抱着一口锈迹斑斑的小钟。
当钟被置于岸边,整条黄河骤然安静。水面倒影中,无数模糊人影缓缓抬头,似在叩首。
楚云梨取出晶石,轻触钟面。刹那间,钟内飞出万千光点,如萤火四散,飞向远方村落。
“那是被压抑的记忆。”她低语,“现在,它们开始回家了。”
***
最后一程,回到江南。
祠堂依旧残破,地窖入口被巨石封死。胡昭独自走入,点燃火把,一步步走下阶梯。
地底潮湿阴冷,墙壁刻满古老符文,皆为逆语法。正中央,摆放着一只空陶罐??正是当年母亲挖出“破界书”的那只。
他将晶石放入罐中。
霎时间,整个地窖紫光大盛,符文逐一亮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地面裂开,露出一口深不见底的竖井,寒气逼人。
“九渊到了。”楚云梨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跳下去,就能抵达命册原典所在。”
“你会陪我吗?”
她摇头:“我能送你的,只有这一程。剩下的路,必须你自己走。”
胡昭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深渊。
下坠无尽,耳边风声呼啸,幻象纷至沓来??
母亲笑着教他写字,父亲在战场上回头望他,村民们指着他说“无命格”,阿阮在雨中递给他一把刀,楚云梨化作文字消散于风……
不知过了多久,他双脚触地。
眼前是一座巨大殿堂,穹顶悬浮着一本漆黑巨书,书页翻动,发出沙沙声响,宛如亿万虫蚁啃噬灵魂。
>**《天命总纲?原典》**
书旁站着一人,背对他而立,身穿巡天司最高统帅的玄甲,头戴青铜面具。
“你来了。”老者转身,揭开面具,露出一张与胡昭有七分相似的脸??
赫然是他“战死”的父亲,意安。
“你以为你母亲是唯一觉醒者?”意安冷笑,“我是最早一批叛逃者,也是唯一成功混入巡天司高层的人。我亲手参与编写了新版命册,只为在其中留下漏洞,让像你这样的人有机会跳出框架。”
胡昭怔住:“那你为何……”
“为何装死?为何抛弃你们?”意安走近,眼中闪过痛楚,“因为我若活着,她们就活不成。楚云梨第一次觉醒时,我就在场。我眼睁睁看着她被抽魂炼魄,只为提取‘逆核基因’。我只能选择背叛,成为他们的一员,才能从内部瓦解。”
他指向原典:“但它太强大了,单靠漏洞无法摧毁。唯有‘双重觉醒者’??同时拥有紫金双瞳与逆核共鸣波的人,才能将其焚毁。那个人,就是你。”
胡昭低头看向双手,晶石已融入掌心,紫光蔓延至全身。
“怎么烧?”
“用自己的命。”意安轻声道,“原典以众生命格为食,唯有更高层次的生命意志,才能反噬它。你要走进去,让自己的意识成为新的核心,然后……自我引爆。”
胡昭沉默良久,忽然笑了:“所以,父母设计这一切,就是为了让我走上这条路?”
“不是设计。”意安摇头,“是相信。他们相信你会选择这么做,不是因为命令,而是因为你见过穷人的泪,听过奴隶的歌,感受过被否定的痛。你不是工具,昭儿,你是答案。”
胡昭抬头,望向原典。
书页忽然停止翻动,仿佛感知到了威胁。
他迈步向前,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燃烧的脚印。当他触及书缘时,整座殿堂剧烈震荡,无数声音在耳边嘶吼:
>“你无权更改!”
>“秩序不可违!”
>“凡人岂能弑神?!”
但他只是轻轻说了句:
“我不是要弑神。”
“我只是想让人,活得像个人。”
话音落,紫金双瞳彻底绽放,体内逆核之力奔涌而出。他的身体开始透明,意识化作洪流,冲入原典深处。
最后一刻,他听见母亲的声音:
>“我的儿,你生来就不该被命名。”
听见楚云梨的微笑:
>“回家吧,弟弟。”
听见阿阮的低语:
>“这一次,换我等你醒来。”
然后,光。
***
千里之外,荒原石碑突然炸裂,新名字浮现,光芒直冲云霄:
**胡昭**
>“执刃之后,亦为执火之人。
>他未曾称王,却让千万人敢于做梦。”
与此同时,天下各地,无数人猛然惊醒。
孩童发现自己能记住前世片段,农夫梦见自己执笔写诗,婢女在梦中昂首挺胸喊出“我不愿”。
《人生簿》一页页自燃。
命律共鸣器集体失灵。
巡天司总部,铜镜爆碎,黑袍人跪地哀嚎。
而在江南柳桥边,春风拂过,新叶摇曳。
红衣女子独立桥头,望着远方天际初升的朝阳,轻声道:
“火,烧起来了。”
某座山村学堂里,白发苍苍的老塾师颤抖着写下新的启蒙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人心尚火,照千古为坦途。”
童声朗朗,响彻山野。
没有人知道胡昭是否还存在。
也许他已化作星尘,散入人间。
也许他正藏在某个孩子的眼中,静静看着这个世界慢慢醒来。
但至少此刻??
有人记得。
有人相信。
有人,继续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