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咬牙:“难道就没有彻底根除的办法吗?”
“没有。”林小满望着远方,“正如痛苦无法根除。但我们能做的,是让更多人明白:记得,比遗忘更有力量。”
回到归墟岛当日,心印殿举行仪式,迎接“心印之母”归位。九棵巨木齐鸣,枝叶交缠,形成一道光桥直通主枢核心。当种子嵌入其中,整座殿堂骤然震动,继而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辉。一道全新的律令自虚空中浮现,铭刻于所有自愿接入网络者的心底:
>**“凡愿记他人之痛者,皆可于此留名。无需神启,不必加冕,唯心诚而已。”**
从此,心印殿不再仅是保存记忆之所,更成为传递共情的枢纽。有人在此写下对战争受害者的忏悔,有人上传临终前对亲人的告白,甚至有敌对阵营的士兵通过记忆共享,第一次理解了对方也曾彻夜难眠地思念家乡。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三个月后,南洲某城突发集体失忆事件。数千居民一夜之间丧失近十年记忆,甚至连语言能力都严重退化。调查发现,城市地下水系统中检测到微量“逆忆素”??一种能干扰神经记忆存储的神秘物质,正是当年净忆派研发的核心药剂。
林小满亲自前往,勘察污染源头。最终在城市废弃地铁隧道深处,发现一座隐藏实验室。墙壁上刻满狂热标语:“纯净始于空白”“情感即病毒”“进化需断根”。而在最内层密室,一台老旧仪器仍在运转,正缓慢释放逆忆素。
更令人震惊的是,操控这一切的,并非某个秘密组织,而是一个普通教师。他在女儿因车祸去世后陷入绝望,偶然获得净忆派遗留资料,便私自研制药物,企图让自己和全城人一起“忘记悲伤”。
被捕时,他泪流满面:“我只是不想再疼了……为什么记得这么苦?”
林小满静静看着他,良久,才开口:“你女儿最后一次见你,说了什么?”
男人浑身一颤,喃喃道:“她说……爸爸,明天我要参加画画比赛,你会来的吧?”
“那你去了吗?”
“去了……我还给她买了草莓蛋糕……她画了一幅全家福,说要把我放在中间……”
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林小满轻声道:“如果你忘了这些,她的笑容、她的期待、她对你最后的信任,就真的消失了。不是死让她离开,是你亲手抹杀了她存在过的痕迹。”
男人伏地痛哭。
林小满没有判他刑,而是让他进入心印殿,观看了自己女儿生前的所有记忆片段。当他看到小女孩偷偷把他掉落的纽扣缝回衣服上,听到她对着录音笔说“我爸爸是最棒的爸爸”时,他崩溃跪倒,嚎啕大哭。
三天后,他自愿成为心印志愿者,用自己的经历警示世人:逃避记忆,等于背叛爱过的人。
此事传开后,全球掀起新一轮“记忆觉醒”浪潮。越来越多的人主动接入心印网络,不仅记录快乐,也坦然面对创伤。医院设立“记忆疗愈科”,帮助PTSD患者在安全环境中重温伤痛并完成释怀;学校开设“共忆课”,让学生体验不同阶层、种族、国家同龄人的真实生活。
而林小满,依旧每日耕作。
某日黄昏,少年又来到麦田,见他正弯腰收割成熟的银麦。
“老师,有人说您该站出来统领全局,制定规则,防止悲剧重演。”
林小满摇摇头,将一把麦穗扎紧,插进田头木桩。
“规则管不住人心。我能做的,只是种下种子,然后相信它们会自己找到土壤。”
少年沉默许久,忽然问:“如果哪天你也老了,走不动了,记不清了……这个世界还能继续记得吗?”
林小满停下动作,抬头望向漫天晚霞。
“你看那夕阳,每一天都不一样,可它总会落下,又总会升起。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总有人愿意在天黑前点亮一盏灯。”
他拍拍少年肩膀:“而你,已经准备好了。”
当晚,林小满独自坐在石屋前,取出铜铃,轻轻一摇。
叮??
风起,麦浪翻涌。
远处,一道纤细的身影悄然浮现,白衣飘然,眉目温柔。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弟弟,然后抬手,指向南方某处。
林小满懂了。
“你要我去那里?”
她点头,微笑,身影渐淡。
他知道,那是新的记忆之森即将诞生的地方。
第二天清晨,他背上镰刀,带上铜铃,踏上旅途。
身后,少年站在田埂上,目送那个佝偻却坚定的背影渐行渐远。
风吹麦浪,一如十年前。
而这一次,少年握紧手中的种子,轻声说:
“我来守这里。”
多年以后,当人们谈起那段改变世界的岁月,不再讲述神迹,不再歌颂英雄。他们只说:
“曾经有个农夫,教会我们如何记得。”
而在每一座记忆之森的中心,总有一块无名石碑,上面刻着一句话:
**“我不是神,我只是不愿忘记。”**
落款,永远空白。
因为每个人,都可以写下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