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爽听到这脸色微变，陆远秋将他神情看在眼里，继续道：“你入了狱，你妈妈知道后，没抗住几年……你出来后，我们见过一次，那时候的你就像个行尸走肉，别说爱情，活着对你来说都是奢望。”
“爽子，我跟你说...
雨季来得突然，像一场迟来的清算。
陆远秋站在康复中心的走廊尽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模糊了远处楼宇的轮廓。他手里攥着一张检查报告??父亲的血压又失控了，脑供血不足，医生建议立即调整用药方案，并加强心理干预。可老人倔强如初，拒绝配合治疗，甚至一度拔掉了监测仪的导线。
“他不是不想活。”主治医师叹了口气，“他是怕拖累你。”
陆远秋闭上眼，喉咙发紧。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三年前那顿年夜饭上的争吵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你不务正业！”“我供你读大学，不是让你去卖面条的！”那时的父亲声如洪钟，眼神里满是愤怒与失望。而现在，那个曾用巴掌教会他“做人要有出息”的男人，却在病痛面前低下了头，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
手机震动，是白清夏发来的消息：【“春醒”第二批订单已全部打包完毕，物流明天一早出发。阮月如联系了三家社区养老院，准备联合做一次线下试吃活动。】
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指尖轻轻滑动，翻到她昨天发的一张照片??她在厨房调试新配方，围裙上沾着酱汁，发丝垂落颊边，笑得专注而温柔。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十年前高考放榜那天，自己拿着录取通知书冲进家门时，父亲脸上一闪而过的骄傲。只是那抹光太短暂，很快就被“学什么冷门专业？”“将来怎么找工作？”这样的质问淹没。
如今，他终于做出了属于自己的味道，也终于让父亲尝到了那一碗他曾不屑一顾的面。可代价，却是眼前这具被岁月和执念侵蚀的身体。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推开病房门。
陆父半靠在床头，正低头摆弄一部老旧的手机??那是陆远秋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至今还停留在出厂设置界面。看见儿子进来，他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
“爸。”陆远秋坐在床沿，声音很轻，“咱俩聊聊吧。”
老人没应声，只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复杂，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你还记得我妈走的时候吗？”陆远秋缓缓开口，“那时候我才十岁。她躺在医院里，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可每次我去看她，她都笑着给我讲故事，说外面的梧桐树开花了，风一吹，花瓣就飞进了病房。”
陆父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她说，人活着，不怕穷，不怕苦，就怕心冷。只要心里还有热乎气儿，日子就能熬过去。”陆远秋抬头看着父亲，“后来你一个人把我拉扯大，我知道你不容易。可你也忘了，我不只是你的儿子，我还是个需要被疼的人。”
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点滴器滴落的声音。
良久，陆父开口，声音沙哑：“我以为……严厉点，你能走得更远。”
“可我差点连回头的路都丢了。”陆远秋握住他的手，“现在我回来了，不是因为成功了才回来，是因为我明白了??真正的出息，不是赚多少钱，而是能让在乎的人安心活着。”
老人眼角泛红，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反手握紧了儿子的手。
那天晚上，陆远秋没有回家。他留在病房陪护，听着父亲断续的呼吸声，翻开了公司最近的财务报表。“夏一碗面”自“春醒”系列推出后，营收同比增长320%，电商平台的日均咨询量突破五千条，甚至连央视地方频道都发来了采访邀约。但他们没有急于扩张门店，反而将利润的60%投入“暖冬计划”升级版??“长明灯”医疗援助项目，专门针对独居慢性病患者提供定期上门诊疗服务。
与此同时，白清夏带领研发团队完成了“夏沁?清凉控糖版”的最终测试，这款专为糖尿病人群设计的节气酱料，采用天然植物提取物替代传统糖分，在保持风味的同时实现零血糖负荷。首批样品送往三甲医院内分泌科进行临床验证，反馈极佳。
“我们不能再等了。”她在内部会议上说，“很多人不是不想治病，而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好好吃饭。”
会议结束后的傍晚，她独自来到实验室，重新打开一份尘封已久的档案??那是她母亲生前最后一页病历复印件。晚期胃癌，确诊时已是转移期。医生写的结论冰冷而残酷：“错过最佳干预期，预后极差。”但真正刺痛她的，是家属签字栏里那个潦草的名字：**白志国**。
她的父亲。
那个在母亲化疗期间彻夜酗酒、最终选择离婚的男人；那个五年未曾探望女儿、连母亲葬礼都没出席的男人。
她一直以为，他对这个家早已无情。直到前几天，她在整理旧物时，发现了一本藏在衣柜深处的记账本。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十几年来的医药支出明细，每一笔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最后一行写着：【2018.4.17，殡仪馆费用结清。欠女儿一句对不起。】
那一刻，她蹲在地上哭了整整两个小时。
原来有些冷漠，不过是无能为力后的自我放逐；有些逃避，是因为愧疚太深，根本不敢面对。
第二天清晨，她拨通了一个从未拨打过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苍老而迟疑的声音：“喂？”
“爸。”她轻声说，“我是清夏。”
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接着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再然后，是一个哽咽到变形的回应：“……你还愿意叫我爸？”
她咬着唇，眼泪无声滑落：“我想请你来参加‘长明灯’项目的启动仪式。有个环节，我想听你说句话。”
“我……配吗？”
“你是我爸。”她说，“不管你做过什么，这一辈子，我都逃不掉。”
启动仪式定在市文化中心举行。当天到场的不仅有合作医疗机构代表、受助老人家属，还有数十位通过社交媒体报名参与的普通市民。舞台中央悬挂着一幅巨幅画卷，由七种节气酱料的颜色拼成，象征生命四季轮回。背景墙上滚动播放着一段段真实故事短片??有孤寡老人第一次吃到儿女寄回的家乡菜时泪流满面的画面，也有癌症患者在志愿者帮助下重拾生活信心的瞬间。
陆远秋作为主讲人登台，讲述了“长明灯”项目的初衷：“我们总以为公益是施舍，其实它是连接。当你把一瓶酱送到一个独居老人手中，你送出的不只是食物，而是一句‘有人记得你’。”
台下掌声雷动。
随后，主持人邀请特别嘉宾发言。灯光渐暗，一束追光落在入口处。白志国拄着拐杖缓缓走上台，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身形佝偻，满脸皱纹刻着岁月的荒凉。
全场寂静。
他站定，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稿纸，又抬头看向观众席，目光扫过女儿所在的位置，停顿了几秒，才艰难开口：
“我叫白志国，是个失败的父亲，也是个懦弱的丈夫。”他的声音颤抖，“我老婆走得太快，我没本事救她，也没勇气陪她到最后。我躲了五年，以为这样就能忘记一切。可我发现，越是逃避，夜里梦到她的次数越多。”
台下的白清夏紧紧攥着手帕，泪水早已决堤。
“直到前几天，我女儿来找我。”他继续说，“她说，想让我来说几句心里话。我说我不配，她说??‘你是我爸’。”他顿了顿，声音几近破碎，“就这一句，我把这辈子最后一点脸面，都哭没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展开，是一封写给亡妻的信。
“老白啊，这些年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喝酒、发脾气、甩门而去。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扛着疼痛睡去。如果你还能听见，我想告诉你??我后悔了。真的，每一天都在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