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深深一揖:「臣惭愧。」
「朕有些失望了。」朱翊钧说。
「臣只是……乍然有些不习惯,还未适应。」张居正正色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朱翊钧也正色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皇上!」
张居正松了口气,一时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匆匆调整了一下情绪,问道:「敢问皇上,意欲何时推行新政,臣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朱翊钧淡然一笑:「早的话,明年春,晚的话,明年底,是早是晚,只在爱卿,而非在朕。」
张居正缓缓点头,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
「是。」张居正问出最关心的问题,「皇上如此,二圣会同意吗?」
朱翊钧反问道:「我是不是皇帝?」
「皇上当然是皇帝!」
「这就是了。」朱翊钧淡淡道,「我是皇帝,我说了算。」
张居正讪然称是。
其实,张居正真正担心并不是嘉靖,而是隆庆。
隆庆帝虽然传了位,却还正值壮年呢,称春秋鼎盛丝毫不为过,新皇帝如此激进,万一来个朝令夕改……倒大霉的只会是他张居正。
朱翊钧也瞧出了他的顾虑,于是道:「不是还有永青侯的吗?」
张居正怔然……
朱翊钧幽幽道:「即便你不信朕这个皇帝,也总该相信他吧,不说今日之大明,自永青侯叱咤政坛起,历来于国于民有重大贡献者,又有谁被兔死狗烹了?」
张居正茫然道:「皇上这是哪里话?臣怎会不相信皇上呢?」
「哈哈……算朕说错了。」
『算朕说错了……』
张居正豁然动容。
「现在,相信了吗?」
「一直相信!」张居正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朱翊钧好笑,正欲再说,却见御书房的内侍太监行色匆匆走进来,只好止住话头。
「何事?」
「皇上,二圣回京了。」
「回京了?」朱翊钧先是一喜,后又一惊,忙问,「到哪儿了?」
「在大高玄殿。」
朱翊钧还想再问细节,却强行止住了,转而问:「永青侯也一起回来了?」
「是!」
「嗯,朕知道了。」朱翊钧也顾不上张居正了,扭头便走。
「恭送皇上。」张居正朝着皇帝背影行了一礼,再直起身,神色又凝重了几分。
『这是要天崩地裂了麽……』
~
大高玄殿。
三人正闲谈呢,就见少年天子脸红脖子粗,呼哧带喘的冲进来,不由都是一怔,随即恍然……
李青失笑道:「你是有多不相信我啊?」
少年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了片刻,忙问道:「皇爷爷,您……没事儿吧?」
朱厚熜抬了抬胳膊,笑呵呵道:「你看皇爷爷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少年定睛瞧了皇爷爷片刻,忽的一个大喘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劫后馀生的庆幸——「可吓死我了。」
朱载坖清了清嗓子,道:「都是皇帝了,称朕。」
「……」
见父皇还有心情开玩笑,少年心下更是放松,呵呵笑了笑,才回李先生的问话:
「我当然相信先生啊。」
少年又是一个深呼吸,起身走上前,嘿嘿道:「皇爷爷这次江南一行,又年轻了好多岁呢。」
「呵呵……还是朕的孙子会说话。」朱厚熜笑问道,「怎麽样,做皇帝的滋味如何?」
「嘿嘿……还行吧!」
「就还行啊?」朱厚熜挑了挑眉。
朱载坖则是说:「也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我说的还行,就是压力也就还行,苦累也就还行……」少年同时回了两人的话,淡然一笑道,「其实也就还好,不至于很轻松,却也算不上苦累。哎呀,做了皇帝才知道,原来皇帝也没那麽难做。」
朱载坖叹了口气,道:「成在坚持,贵在坚持,难在坚持。」
少年调皮道:「父皇用词不当,坚持这个词太紧绷了,我觉着做皇帝挺好的,不需要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