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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都快下班的张居正接到皇帝口谕,随传旨太监匆匆走进来,「微臣参见皇上。」
「爱卿平身。」
「谢皇上。」张居正心情忐忑,忐忑中又带着些许的激动。
小皇帝赶在这个时候召见他,不用想,指定是大事件。
果然,
「朕召爱卿来,是有一件大事与爱卿交代。」
「请皇上示下。」
朱翊钧取出了怀中之物,「爱卿一看便知。」
内侍恭敬接过,转交给张居正。
张居正怀着激动又好奇的心情,缓缓展开……
少顷,面色一变再变,愕然抬头。
少年天子神色淡然,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张居正只好低头再细细品读一遍……
【朕观,王守仁言致知出于《大学》,良知出于《孟子》……
王守仁承圣学真传,自宋儒以来未之及也……
是故,宜并祀孔庙。
——嘉靖。】
无论是其内容,还是其落款的『嘉靖』二字,都令张居正震惊非常。
王阳明从祀孔庙意味着什麽,张居正自然明白,更明白这旨意一下,可就没有回旋馀地了。
要是小皇帝的意思,张居正还能以『太激进』为由劝一劝,奈何,圣意出自嘉靖帝。
亲口将王学定义为邪说的嘉靖帝……改口了?
那麽骄傲,英明,自信,甚至有些刚愎自负的嘉靖帝……认错了?
深水炸弹掀起滔天巨浪,张居正久久无法平静。
这可比少年天子的那句「算朕错了」,要离谱太多太多了。
张居正总算明白为什麽是交代,而非商议。
这是圣旨诏书,御极四十载的嘉靖圣旨……
「不过百馀字,至于看这麽久吗?」朱翊钧轻笑道,「张卿以为如何?」
圣旨都下了,张居正能怎麽说?
要是御史言官,亦或普通的大员,说一下不同看法,甚至直接反对,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可张居正不一样。
首先,少年天子已明言——新时代已悄然而至,谁掉队,谁淘汰。
其次,张居正站的位置,也不允许他跟皇帝唱对台戏。
何况,张居正也深刻明白今日之大明,只能激进,没办法保守,也慢不下来了。
况且,下旨的是嘉靖皇帝……
张居正深吸一口气,道:「请皇上给臣一些时间准备,以避免朝堂扯皮丶避免君臣不睦,以便百官心平气和……还请皇上莫操之过急。」
「爱卿言之有理。」
朱翊钧含笑颔首,略作沉吟,道,「之后内阁添阁员之事,就劳张卿费心了。」
「是。」张居正呼吸略显急促,深深一揖,「臣定不辱使命。」
少年天子微微颔首。
张居正又是一礼:「臣告退。」
……
大高玄殿。
老道士一如往常,早早起床,打太极拳,吃早膳,散步,续写大明轶闻录,无论作息,还是日常,都很规律……
老道士的状态并未有明显变化,这让朱载坖大感轻松的同时,也多了一些幻想。
可过中秋,未尝不可过年……
盛夏渐行渐远,初秋眨眼即至,朱载坖本来还心慌的厉害,现在见父皇如此,又多了些安全感。
新的一天,老道士迎着朝阳打太极,大袖飘飘,白发飘逸,给人一种极强的仙风道骨之感。
朱载坖在一旁陪着,待其停下,忙送上毛巾,轻笑道:「父皇风采一如昨日,不减分毫呢。」
老道士接过擦了擦额头,说道:「以后晚上回宫去睡吧,白天再来便是了,没必要日日夜夜陪着。」
朱载坖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儿臣喜欢。」
「老子不喜欢。」老道士瞪眼,「多大人了,还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哪天老子崩了,你还不得……」
朱厚熜没再说下去,语气温和下来:「总要适应的,不必如此。」
朱载坖挠挠头,馀光瞥见儿子来了,忙岔开话题道:
「父皇,翊钧来了。」
老道士没好气道:「少打岔,今日起,晚上回宫休息。」
朱载坖见糊弄不过去,只好道:「儿臣想住这里,这里比宫里舒服。」
老道士没好气道:「等老子崩了,这里就是你的了,想住多久都成。」
「……父皇,不吉利的话不要说。」
「……」
这时,少年走至近前,笑嘻嘻道:「孙儿参见皇爷爷,参见父皇。」
老道士挑了挑眉毛,打趣道:「笑的这麽开心,事情办妥当了?」
「圣明无过皇爷爷。」少年点了点头,说,「诏书已下,不日王守仁从祀孔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