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充裕的少年给自己放了假,时间匮乏的暮年却不舍得浪费一分一毫,用过早膳,便又开始了大明轶闻录的收尾。
其实,收尾工作已经完成了,只是老道士还不放心,想再重新检阅一遍,以便查漏补缺……
没人相劝,就连最是心疼父皇的朱载坖,也没有相劝。
午时初。
陆炳来了。
三剑客之中属陆炳最是年轻,少年习武的他体魄一向强健,后又得李青内家功夫相赠,如今仍是体态康健……
只是也显了老相。
见得他来,朱厚熜不错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想见一面可真不容易啊。」朱厚熜玩笑道,「是太忙,还是不想来我这儿啊?」
陆炳讪然道:「臣是个粗人,不如黄锦细心贴心,加之平日确有公务要忙,便来的少了些。」
「既然来了,中午喝两杯?」
陆炳不敢应承,转头望向李青。
「朕要喝酒,还用看他脸色?」老道士哼道,现在他可是牛气的很,李青的面子照样不给。
陆炳见永青侯并不反对,只得恭声称是。
黄锦笑呵呵道:「我这就让人去准备酒菜来。」
朱载坖望向李青,神色忧虑,李青神色淡然。
见状,朱载坖也只得作罢。
老道士饮食素来清淡,菜肴并不如何丰盛,不过热闹倒是真的热闹,在老道士「今日没有君臣主仆,只有朋友」的主张下,再加上少年的插科打诨,酒席氛围极是热络。
大家排排坐,频频举杯……
聊过往,聊儿时,聊糗事……独不聊政治。
黄锦第一个醉倒。
紧接着是谁举杯他都乾杯的朱载坖。
少年鸡贼的很,干举酒杯,不干酒杯。
三剑客去其一的两剑客都醉意朦胧了,少年却是清醒的很,见皇爷爷差不多也尽兴了,这才适时提醒道:
「皇爷爷,晚上才是重头戏呢。」
陆炳连忙附和:「皇上说的是,中秋佳节,怎可错过赏月呢?」
老道士也不逞强,轻轻说道:「杨廷和,杨一清,张孚敬,夏言,严嵩,徐阶,高拱,现在是张居正,这一路下来,就属你陆炳最是坚挺,也是你最令我放心,陆炳啊,我就到这儿了……」
「太上皇莫说不吉之语!」
老道士失笑摇头:「昔年是我,之后是我儿子,现在是我孙子,你比黄锦要辛苦一些。」
陆炳难得性情,说道:「于陆炳心中,太上皇除了是君,也是挚友,是兄长,是最亲近的人。」
顿了顿,「如今,陆炳也老了啊。」
「是不年轻了,不过也不算很老嘛。」朱厚熜笑着说,「你与黄锦不同,黄锦只有我,你还有儿子,孙子,还有……翊钧这个君,可不能服老。」
听着从小一起长大,亦君亦友的太上皇,以临终托孤的口吻说出这番话,陆炳一时情难自禁,老泪纵横……
「哭什麽啊,多大人了,丢不丢人啊……」朱厚熜失笑,语重心长道,「好好生活,好好做事,好好享受人生,人生一世,人身难得啊……」
陆炳做了个深呼吸,认真道:「太上皇吉人天相,定能长命百岁。」
「呵呵……借你吉言。」
「一定会的。」
朱厚熜不置可否的笑笑,举杯道:「再饮一杯。」
「臣敬您。」
一杯之后,陆炳走了,朱厚熜醉了。
少年望着醉倒的三人,长长一叹,又望向李青。
李青伸了个懒腰,道:「你爹你管,这俩我管。」
「嗯…。」少年迟疑了下,问,「晚上……不影响吧?」
「不影响,说了好好过中秋,定能好好过中秋。」李青语气笃定。
少年又问:「中秋之后呢?」
「中秋之后,就不是我能保证的了。」李青一边扶起老道士,一边说,「该走的终会走的,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而转移,顺其自然就好了。」
少年默然。
~
夜幕降临,圆月升起,大红灯笼高高挂。
老道士一身道袍,神清气足,没有丁点醉酒的后遗症。
圣仁皇太后陈氏,慈圣皇太后李氏,还有朱翊鏐(朱翊钧胞弟),齐齐到场,陪父皇(皇爷爷)过节。
月光皎洁。
月光下,其乐融融。
觥筹交错间,尽显天伦之乐……
当气氛达到顶点之时,少年天子开始了他的表演……
「皇爷爷,翊钧如今已是天子,纳妃立后之事……是否该提上日程了啊?」
李氏,陈氏一呆。
朱载坖脸色一沉。
潞简王朱翊鏐讷讷道:「皇兄,你也没喝酒啊?」
老道士愕然道:「你刚说什麽?」
少年挺起胸膛,一字一顿道:「纳妃立后!」
言罢,明着给李青打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