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忽然站起身,朝着朱载坖深深拜了下去。
朱载坖本不愿受礼,黄锦却极是坚持,只好无奈接受。
一礼之后,朱载坖忙扶起黄锦,说道:「朕只有一个要求,不得让自己太难看。」
「是,奴婢遵旨。」
黄锦重重点头。
「太上皇,奴婢有言要谏。」
「你说。」
「奴婢只是一个阉人,一个极其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奴婢是主子的仆从,如此,无可厚非,无关紧要……」黄锦动情道,「可您不一样,您是大明的皇帝,太上皇帝也是皇帝,您是主子的儿子,奴婢可以如此,您万不能……您当振作,当好好生活,您是主子的香火……您的责任是孝,何为孝?祭祀香火……」
黄锦心安,感动之馀,也深深的怕了。
怕这位至仁至孝的大孝子想不开。
「不一样的,您和奴婢不一样的,李青临走时,还特意叮嘱奴婢,让奴婢好好劝慰您……」黄锦耷拉着脑袋,「您要是……主子不会饶恕我,李青也不会放过我,最重要的是,主子会很伤心,很难过……」
朱载坖耐着性子听完,哑然失笑道:
「你也太会浮想联翩了吧?如今,朕已不用再操心国事,提前几十年过上了退休的生活,悠闲而惬意,又怎会寻短见?」
顿了顿,「自打来了这大高玄殿,朕日日早睡早起,饮食清淡,多加锻炼……朕如此,不就是为了能够长寿,多享受享受吗?」
黄锦小心翼翼道:「当真?」
朱载坖悠然一笑:「大明如日中天,未来更为可期,我怎麽可能不想看一看大明的未来?」
黄锦重重点头,连连道:「太上皇说的是,太上皇英明……」
顿了顿,「代您父皇看一看,好好看一看。」
朱载坖微笑颔首:「会的。」
黄锦犹不放心,又道:「主子说皇上未来必将超越他,李青也这麽认为,太上皇您对皇上也充满信心,既如此,太上皇您不妨抛开一切杂念,去肆意享受这盛世大明。」
朱载坖一怔。
黄锦紧跟着说:「太上皇,我大明疆域万里,生民百兆,京师只在大明之中,却不是大明,就拿金陵举例,那里有发达的工商业,有先进的科技,还有亲人,您的兄长,您的子侄……如今的蒸汽船,蒸汽铁轨车,越来越先进,往返越来越便利,只要您想,您什麽时候都可以去,只要您想,您时常过去住一段时间,都是可以的……」
黄锦用尽所有,去描绘大好人生,竭尽所能,去激发朱载坖对未来的向往和热情……
这是他答应李青的,也是最后能为主子做的。
朱载坖静静听着,频频点头。
「你说的对,生活如此美好,朕又怎可不惜身?」
黄锦忙不迭点头,如释重负道:「太上皇如此想,奴婢就放心了,太上皇也会很开心。」
朱载坖好笑道:「朕是弱了些,却也没你想的那麽弱,朕是父皇的儿子,可也是当今皇帝的父皇,朕还是大明的太上皇帝,又岂会一受打击,就要死要活?」
「是奴婢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黄锦立即承认错误,并一个劲儿的恭维……
朱载坖也不嫌黄锦絮叨。
两人聊了许久。
最后,朱载坖道:「别刻意伤害自己,别使父皇心疼,我不会阻止你,你也别太心急了。」
黄锦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道:「奴婢明白。」
送走太上皇,黄锦出了门,漫步在漫天大雪中,沐浴在冰天雪地之中,享受其中……
「好大的雪啊……」
……
半个月后,陆炳听说黄锦病了,立即放下手头上的事,前来看望。
昔日的三剑客,如今只剩两个了,且其中一个还有了死志,这让剩下的一个如何不揪心?
床榻前。
显了老相的陆炳握着黄锦的手,眼眶噙泪,满目伤情。
「黄锦啊,世子爷不想你这样的啊。」
陆炳的一句「世子爷」,成功将黄锦拉回了少时在兴王府的回忆,却没成功拉回黄锦对生的渴望。
「那会儿多好啊。」
黄锦怔然道,「要是世子爷没有进京,没有承继大统,一直做一个逍遥的世子,一个逍遥的藩王……兴许还能更长寿,兴许这会儿还老当益壮呢。」
陆炳罕见的没有阻止,也没有说「慎言」什麽的,只是不断安慰,试图激起他的求生欲。
奈何,没有效果。
「陆炳,你可得好好的,我一阉人,贱命一条……」
「你说什麽呢?」陆炳怒叱,「我和世子爷什麽时候拿你当过下人,我们一直拿你当朋友,当夥伴,当亲人,你就是这麽想我们的?」
「呃呵呵……我错了,别生气别生气……」
「一会儿我去唤太医来,你好好接受治疗,好好吃药,我就不生气了。」陆炳说。
黄锦默默摇头,祈求道:「既然是朋友,是夥伴,是亲人,你不应该成全我吗,太上皇都成全我了,都答应我了……」
陆炳憋闷至极,又无可奈何,亦或说……不忍。
万般苦楚化作委屈涌上心头,陆炳破防道:
「当初你和世子爷一夥,现在你还和世子爷一夥,一夥欺负我……有你们这麽欺负人的吗?」
黄锦无言以对,愧然道:「陆炳,你还小,你还不老,你与我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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