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心渊崩塌那一夜,自己站在断碑前,高喊“我愿担”时,眼角流下的血泪……
这些画面本属私密,从未示人。可此刻却被铃声一一勾出,赤裸裸暴露在天地之间。
“他们在用‘记忆共振’攻击!”姒氏厉喝,“快封识宫!否则你会被自己的过往吞噬!”
谢尽欢咬破舌尖,喷出一滴精血,在眉心画下“守真符”。光芒一闪,识海暂时稳固。
与此同时,阿念在里屋惊醒,尖叫出声。显然他也受到了波及。
灰袍人群中央,走出一人。白衣胜雪,步伐虚浮,正是小彪。但他双眼泛紫,唇角挂着不属于他的微笑。
“小彪!”谢尽欢怒吼,“醒来!”
“他醒不了。”为首的灰袍人开口,竟是女子声音,“他的意识已被‘誓忆之种’完全覆盖。现在操控这具身体的,是我们。”
“你们到底是谁?”谢尽欢寒声问。
“我们是被遗忘的历史。”女子缓缓掀去面纱,露出一张苍老却威严的脸,“我是‘姒玄’,第一代誓印师之首,也是这场轮回的起点。”
谢尽欢震惊无言。眼前之人,分明已逾百岁,可传说中姒玄死于三百年前,尸骨葬于断誓碑下。
“你不信?”姒玄冷笑,“看看你脚下。”
谢尽欢低头,发现青砖缝隙中,竟渗出丝丝黑血,汇聚成一行古老文字:
>“凡篡改《源典》者,永镇九十九阶之下。”
“这是我们当年立下的诅咒。”姒玄道,“可你们烧了碑,毁了誓,自以为解脱。殊不知,只要人心尚存执念,我们就永不消亡。”
她抬手一招,小彪缓缓举起那支黑色晶石骨笛。
“今晚,我们将通过他,重开九十九阶。届时,真正的《源典》将重现人间??由我们书写的真实。”
谢尽欢突然笑了。
“你说你们是历史的守护者?”他轻声道,“可真正的历史,不该由胜利者定义,也不该由复仇者改写。它应该允许质疑,允许遗忘,允许错误,允许……改变。”
他取出那支未开孔的竹笛,横于唇边。
没有旋律,没有技巧,只有一声悠长的呼吸,自肺腑而出,宛如初生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这一声,不成调,却纯粹。
紧接着,里屋传来阿念的哼唱??是新誓的开头:“我愿担……”
远处山岗,一位牧羊老人听见动静,本能地吹响口哨。
溪边洗衣的妇人停下劳作,拍打湿衣的节奏恰好契合。
甚至连风掠过屋檐铜铃的角度,都像是回应般颤动了一下。
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杂乱无章,却彼此呼应。它们不是对抗,而是存在本身的力量。
灰袍人们开始动摇。他们的铃声乱了节奏,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竟无法屏蔽这些“无关噪音”。而他们的阵法,正是建立在绝对秩序之上。
“不可能!”姒玄怒吼,“区区凡音,怎能扰乱‘归心大阵’?!”
“因为你忘了。”谢尽欢笛声渐强,“最原始的声音,从来不是命令,而是呼唤。你们想要统一,我们却选择多样;你们追求永恒,我们拥抱变化。”
咔嚓!
小彪手中的黑笛出现裂痕。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眼中紫光明灭不定。忽然,他抬起头,用尽力气嘶喊一声:“谢叔……救我!!”
谢尽欢瞬间冲出屋外,直扑小彪。
姒玄怒极,挥手催动全体灰袍人齐摇铜铃。刹那间,千百道记忆幻象炸现空中??有战争、瘟疫、背叛、离别……全人类最深的痛苦在此刻倾泻而出,形成精神风暴。
谢尽欢七窍流血,脚步踉跄,却仍未停下。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小彪的瞬间,天空忽现异象??云层裂开,一道金色光柱直射而下,笼罩整个牧场。
光中,隐约可见一条巨龙虚影盘旋而下,鳞片如月华流转,双目含悲悯,却不带丝毫神性威压。它没有咆哮,没有俯冲,只是轻轻拂过每一个人的头顶,像一阵风,像一声叹息。
那是鸣龙。
但它并非被召唤而来。
它是**听见了**。
听见了混乱中的真诚,听见了恐惧里的勇气,听见了破碎后的坚持。
光柱持续仅三息,便悄然隐去。而当众人回神,姒玄与灰袍人们已不见踪影,仿佛从未存在。只留下满地紫色莲印,正在迅速风化。
小彪倒在地上,气若游丝。谢尽欢将他紧紧抱起,感受到他胸口微弱的心跳。
阿念跑出来,泪流满面:“他们都……消失了。”
“不。”谢尽欢望着远方,“他们是退回了历史深处。只要还有人记得真相,他们就再也无法轻易现身。”
数日后,小彪苏醒。他失去了关于“九十九阶”的全部记忆,却多了一种奇异的能力??每当有人撒谎,他掌心便会浮现一道短暂的金纹。
他将此称为“心之镜”。
自由心堂正式挂牌,七院合一,取消等级制度,学生不分出身,皆以“倾听日志”为课业核心。王庭派来监察使,宣布全国废除“信仰税”,并设立“情绪法庭”,专门审理因长期压抑导致的精神犯罪。
至于谢尽欢,依旧住在牧场。
每年春分,他会带领孩子们种下一棵桃树。十年之后,这里将成为一片桃林,花开花落,年复一年。
某夜,阿念问他:“谢叔,鸣龙还会回来吗?”
谢尽欢望着星空,轻声道:“它从未离开。它活在每一个愿意倾听的心里。”
风起,桃叶沙沙作响,仿佛回应。
而在无人知晓的湖底深处,那块曾渗出黑血的明心碑,如今静静躺着。表面裂痕纵横,却在裂缝之间,新生出点点荧光苔藓,绿意盎然,宛如星辰落地。
碑文最后一行,不知何时被人添上了一句:
>**“真正的誓言,不在石上,而在呼吸之间。”**
春天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