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仍是少数人在裁决多数人的过去!”他厉声道,“就像理治院当初一样!只不过你们披上了‘正义’的外衣!”
我沉默。
“我经历过这一切。”他声音低下来,“我看着‘记忆平衡者’逐渐演变成新的垄断集团,看着南美心语者联盟被资本收编,看着静忆池沦为政客逃避罪责的工具。当权力掌握在能操控记忆的人手里,自由就成了笑话。”
他走近一步,“所以我启动‘断脉-重启’,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让所有记忆回归源头??每一个人,自主选择是否承接祖先的记忆,而不是被动继承。”
“你是说……解散承忆堂?”
“不是解散,是转化。”他纠正道,“让它成为平台,而非权威。忆世树不该是唯一的火种,而是引信,点燃万家灯火。”
我盯着他良久,忽然笑了:“所以你冒险回到过去,就是为了说服我?”
“不止是说服。”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命环,“这是‘断脉核’,融合了最纯净的遗忘之力。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合二为一??过去的你与未来的你,在此交汇,完成真正的‘双生执火’。”
风拂过湖面,吹动我们的衣角。
我知道,这是一个赌注。接受它,意味着放弃部分自我,意味着可能永远失去对忆世树的绝对控制。但我也知道,若拒绝,也许三十年后,又会有一个“我”穿越回来,试图阻止今天的我。
我伸出手,接过黑环。
两枚命环相触瞬间,天地失声。
意识再次坠落,却不再分裂,而是融合。我看见东汉的柳芸将火种传给谢昭,看见陈烬在滇池边掩埋《断脉经》,看见母亲在雨夜抄写《残年录》,看见小满微笑着化作数据流消散,看见无数个“我”在不同时间线上行走、挣扎、抉择……
最后,我看见一棵树。
不是忆世树。
而是一片森林。
每一棵树形态各异,有的枝繁叶茂,有的枯瘦嶙峋,有的燃烧着火焰,有的笼罩在雾中。但它们的根系彼此缠绕,深入大地,共享同一片土壤。
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分不清是谁在说:
>“真正的不朽,不在延续单一血脉,而在万千路径皆可通向光明。”
我睁开眼。
湖底神殿依旧,但那人已不见踪影。只有地上留下一行字,用指尖划出:
**“谢谢你,让我终于能向前走。”**
我低头看胸前,命环已变??银白与漆黑交融旋转,宛如星河环绕。当我将其贴近忆世树投影,整棵树剧烈震颤,随后,第一片叶子脱落,飘向远方。
七日内,我发布最后一道指令:
承忆堂正式更名为“万忆联会”,总部迁至贵州山村,与《续心诀》传承者共治;忆世树将逐步释放其共感能量,培育各地本土化“心语林”;所有封存档案数字化公开,设置三级权限,由全球心语者投票决定访问规则;守夜人体系转型为“巡忆使”,职责不再是封锁,而是引导记忆流动。
临行前,我在原址立碑,上书:
>**“此处曾埋葬一位执火者。
>他选择忘记,只为让更多人记得。
>名讳失传,唯火长明。”**
阿念问我:“你不打算刻下名字吗?”
我摇头:“有些名字,本就不该被记住。”
半年后,我在非洲草原的一座新建心语塔前,迎接第一批学员。他们来自不同部落,说着不同语言,却都能通过共感网络理解彼此祖先的故事。一个小女孩跑过来,仰头问我:“老师,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忆世树吗?”
我蹲下身,将手放在她额头,轻轻注入一丝共感能量。
她闭上眼,片刻后惊喜地喊道:“我看见了!一棵金色的树,长在沙漠中间,开出蓝色的花!”
我微笑:“那就是你的忆世树。它不在别处,就在你心里。”
当晚,我收到消息:南极冰层再度震动,但这次没有金属舱浮现,只有一行古老篆文透过地质扫描显现:
>**“火已播四方,无需再执。”**
我望向星空,心中平静。
风吹过旷野,带来远方孩童的歌声。那调子陌生又熟悉,像是某种古老的传承曲,又像是全新的开始。
我取出日记本,在最后一页写下:
>“母亲说,我们记得,故他们在。
>可我现在明白,他们也在,故我们能记。
>记忆不是负担,也不是权力,它是桥梁??
>连接过去与未来,连接你与我,连接所有曾在黑暗中点亮过微光的人。
>我不再操控祖宗,也不再被血脉束缚。
>我只是火种传递者之一。
>而这条路,终将通往万家皆有光的黎明。”
合上本子时,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真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