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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行车一路向北骑行,轻快地驶离喧嚣的市区,逐渐融入城郊的宁静。
陈拾安果然车技了得,即便是载着人,骑行也稳当非常。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婉音总感觉屁股下硬邦邦的坐垫渐渐变得绵软了,像是有...
大巴车在蜿蜒的山路上缓缓前行,晨光透过车窗洒在林小凡的手背上,药瓶随着颠簸轻轻碰撞着膝盖。他没有闭眼休息,而是盯着手册上父亲的照片,仿佛那双温和的眼睛正从泛黄的纸页里望着他。周岩坐在前排,回头递来一杯温水:“林老师,您吃药吧,还有两个小时才到村小。”
林小凡接过水杯,拧开药瓶,倒出一粒深褐色的药片。它在他掌心像一颗凝固的夜,沉重而沉默。他吞下,喉结微动,随即把瓶子塞回西装内袋??那里还贴着一张便签,是师父临终前写的字:“心病非药可医,唯愿代受。”
“您每次服药都这么安静。”周岩低声说,“好像在举行仪式。”
“因为这就是仪式。”林小凡轻声回应,“每一粒药,都是提醒我还能坚持多久。我不是超人,我只是……还没倒下。”
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学员们大多靠窗打盹,有人抱着笔记本蜷缩在座位上。昨夜的情绪仍在空气中浮动,那些哭诉、沉默、颤抖的声音,像雨后泥土里的根须,在心底悄然蔓延。林小凡知道,这群年轻人已经开始真正理解“守夜人”的重量。
九点整,车子停在一座低矮的铁门前。门楣上锈迹斑斑地挂着“礼县第三小学”的牌子,围墙由红砖与水泥拼凑而成,几处裂缝中钻出野草。操场是一片坑洼的泥地,几个孩子正在跳绳,笑声清脆得像是风铃。
“这里只有六个年级,共八十二个学生。”随行的本地教师介绍道,“百分之七十三是留守儿童,父母在外打工,由祖辈照看。有些老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林小凡点点头,提着工具箱走下车。阳光刺眼,他眯起眼睛环视校园。教学楼外墙剥落,教室窗户缺了几块玻璃,用塑料布勉强封住。可就在最破旧的一扇墙上,却贴满了手绘的画:蓝天、太阳、笑脸、写着“我想爸爸妈妈回来”的歪斜字体。
他的胸口猛地一紧。
“林老师!”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突然冲过来抱住他的腿,“你是电视里那个‘听电话的神仙叔叔’吗?”
他蹲下身,笑着摸她的头:“我不是神仙,我叫林小凡。”
“我叫朵朵!”她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我打了三次热线,接我的姐姐说,你可以让难过变成小乌龟,慢慢爬走。”
林小凡怔了一下,随即笑了:“她说得对。难过不怕,怕的是把它关在心里,让它越长越大。”
朵朵用力点头:“我现在每天画一只小乌龟,背上有我的烦恼。昨天那只背着‘奶奶骂我吃饭慢’,今天我要画‘我想爸爸给我过生日’。”
他鼻子一酸,轻轻抱了抱她:“那你愿意当我们的小助手吗?帮老师一起教大家怎么和烦恼做朋友?”
“真的可以吗?”朵朵惊喜地跳起来,“我可以站在讲台上说话?”
“当然。”他说,“因为你懂得比很多大人都多。”
教室很快被布置成临时团体辅导室。桌椅摆成圆圈,墙上贴上彩色海报纸,写着“这里不说对错,只说感受”。孩子们陆续进来,最小的不过六岁,最大的十一岁,一个个怯生生地坐下,有的低头抠手指,有的紧紧攥着书包带。
林小凡盘腿坐在地上,和他们齐平。“今天我们不讲课,也不考试。”他温和地说,“我们玩个游戏,叫‘情绪气象站’。每个人来说说自己今天的心情,是什么天气。”
没人说话。
他也不催,自己先举手:“我是林老师,我今天的心情是多云转晴。早上有点累,但现在看到你们,就像太阳出来了。”
一个男孩小声嘀咕:“我是雷阵雨。”
“为什么呢?”林小凡问。
“我爸说再考不好就不要我了。”男孩低下头,“他说我在家白吃饭。”
教室里一片寂静。
林小凡缓缓挪到他身边:“你说‘雷阵雨’,是因为心里打雷了吗?害怕、委屈、想哭?”
男孩咬着嘴唇点头。
“那你希望是什么天气?”他轻声问。
“我想……是晴天。”声音几乎听不见,“我想我爸抱我一下。”
林小凡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满是温润的光。“你知道吗?你刚才说的话特别勇敢。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敢说‘我想被爱’。但你说了,这就已经是晴天的第一缕阳光。”
孩子们开始一个接一个开口。
“我是台风!”一个小胖子嚷道,“因为我妈说我胖得像猪,我不想回家!”
“我是沙尘暴。”瘦弱的女孩喃喃,“爷爷总说我是赔钱货,不如弟弟。”
“我是雪崩。”最角落的男孩终于开口,声音极轻,“我梦见爸妈在工地掉下去了,我一直推他们,可推不动……醒来我就哭了。”
林小凡听着,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这些话语背后,是一座座无人知晓的孤岛,一场场持续多年的内心地震。
他起身拿出一盒彩笔和几张白纸:“现在,请你们把刚才说的‘天气’画出来。不用好看,只要真实。”
孩子们埋头作画。二十分钟后,一幅幅稚嫩却震撼的作品被贴上墙。有乌云压顶的房子,有被锁在笼子里的孩子,有一双手伸向远方却够不到任何人……
林小凡指着其中一幅问:“这幅是谁画的?”
朵朵举起手:“是我。这是我和爸爸,中间隔着一座大山。”
“你能告诉我山那边是什么吗?”他蹲在她面前。
“是工厂。”她声音平静,“爸爸在那里搬箱子,一天搬一千个。他说等搬完一万,就能回来陪我。”
林小凡喉头滚动,许久才说:“那你愿意给这座山起个名字吗?”
她想了想:“叫‘思念’。”
那一刻,所有成年人都红了眼眶。
“我们来做件事。”林小凡站起身,转向全体学员,“请每位志愿者牵一个孩子的手,带他们去操场,用身体搭出他们画里的场景??真实的、活生生的‘情绪地图’。”
指令下达后,整个校园动了起来。老师们带着孩子们在地上排列组合,有人躺成乌云,有人弯腰做山峦,有人手拉手围成牢笼。朵朵站在“山”顶,朝着“远方”的爸爸挥手,嘴里喊着:“爸爸!我在这里等你!”
林小凡站在高处拍摄,镜头扫过每一张脸。这不是表演,而是一次集体疗愈的仪式。当抽象的痛苦被具象呈现,当孤独的感受被他人共同承担,某种看不见的枷锁正在松动。
中午时分,活动结束。孩子们围坐一圈分享感受。
“我觉得……说出来就没那么怕了。”小胖子说。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不止我一个人难过。”女孩低头搓着手。
朵朵忽然站起来:“林老师,我能给您写一封信吗?以后我难过的时候,能寄给你吗?”
“当然可以。”他从包里取出特制信封,印着“守夜人信箱”字样,“你写,我就读。”
午后阳光暖融,林小凡在办公室整理资料,忽听窗外传来争吵声。探头一看,一名中年妇女正揪着朵朵的耳朵往校门口拖,嘴里骂着:“整天画画写信,作业都没写完!哪来这么多心思!”
“奶奶!”朵朵挣扎着,“那是心理课!不是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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