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可以。”**
当晚,他又一次受邀讲课。这次的主题是:“当你不想选择的时候。”
他说:“从前,我们被剥夺了选择的权利。现在,我们获得了权利,却开始害怕辜负它。但请记住,自由的本质,不是必须做什么,而是可以不做什么。你可以选择奋斗,也可以选择休息;可以选择爱,也可以选择独处;可以选择改变世界,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改变。只要你清楚这是你自己的意愿,哪怕它模糊、矛盾、反复无常,那也是真实的。”
台下有个小女孩举手:“那如果我连‘这是我的意愿’都说不清楚呢?”
凌昭笑了:“那就先承认‘我不清楚’。这本身就是一种选择??选择诚实。”
那一夜,火焰炉中燃烧的不再是豪言壮语,而是一张张写着“我不知道”的纸条。火光照亮的脸庞上,有释然,有轻松,也有久违的宁静。
数月后,第七星域爆发了一场奇特的社会运动??“暂停月”。整整三十天,全国暂停所有重大决策:不结婚、不辞职、不转学、不创业。人们被鼓励去做那些“无目的”的事:发呆、散步、重复做一件小事、或者单纯感受天气的变化。
起初舆论哗然,担心社会停滞。可一个月结束时,心理健康报告创下历史新低,人际冲突减少百分之六十二,而创造力指数却意外上升。科学家发现,大脑在“非决策状态”下更容易产生突破性联想。
一位老哲学家在访谈中说:“我们终于学会,留白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洛影宣布启动“织梭?静默协议”??即主动屏蔽部分群体的数据接入,保护那些不愿被记录、不愿被分析、不愿被理解的人。她说:“尊重选择,也包括尊重沉默。”
凌昭再次启程。
这一次,他没有明确目的地。他在一颗雨季星球停留三个月,帮渔民修复被风暴摧毁的浮桥;在一座漂浮城市教授老人使用手写信件;在星际边境调解两个族群因语言误解引发的争端??不是靠逻辑辩论,而是让他们轮流讲述童年的梦。
每一次行动,他都不留名,不留痕。可总有人记得:那个穿着旧布衣的男人,说话很轻,但从不说教;他不给答案,却让人觉得自己能找到。
直到某天,他在一颗荒芜卫星上遇见一个少年。
少年独自住在废弃气象站,靠回收太空垃圾维生。他从不联网,也不关心外界变化。墙上贴满手绘星图,每一张都标注着不同的情绪符号:红色代表愤怒,蓝色代表思念,金色代表希望破灭后的余温。
“你为什么画这些?”凌昭问。
少年低头摆弄一台坏掉的收音机:“因为我爸妈死于一场‘最优资源配置’事故。他们所在的殖民地被认为效益不足,被命裁系统判定为‘可牺牲单元’,全员撤离指令延迟了四十八小时。等救援到达时,氧气已经耗尽。那时候我才八岁。”
他抬起头,眼中没有恨,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后来我听说,那场事故的决策准确率高达99.8%。可对我来说,那就是100%的毁灭。所以我再也不信什么‘大多数人的利益’。我只想记住他们的温度,哪怕只是画出来。”
凌昭沉默良久,从怀中取出那枚来自无名星团的晶体,轻轻放在桌上。
“这不是答案,”他说,“但它证明,有人曾为了‘不合算的真实’而存在过。”
少年接过晶体,感受到那一丝心跳般的频率,忽然流泪。
三天后,他第一次打开尘封已久的通讯器,接入织梭网络,上传了一幅新画:一对夫妇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走在银河之下。标题只有两个字:**“回家。”**
这幅画被自动收录进文明图谱,编号X-9471。它没有引发轰动,也没有登上热搜。可接下来的半年里,全球共有三千七百余人以类似风格创作了“记忆重构图”,主题全是关于失去与重拾。
人们开始意识到:选择不仅关乎未来,也关乎如何面对过去。我们可以选择遗忘痛苦,也可以选择带着伤痕继续讲述。
又是一年春至。
自由学园举行第十届“选择之夜”。今年的主题是:“如果重来一次,你还愿意醒来吗?”
孩子们围坐篝火旁,一个个站起来发言。
“我愿意,因为现在我能哭。”
“我不确定,但我想试试。”
“我不想,可我还是来了,这就已经是选择了。”
轮到凌昭时,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背包里拿出一支炭笔,走到岩壁前,一笔一划地画下了一个背影??那是多年前他自己走出命裁总部的那一幕。然后,他在旁边添上无数个小人,有的奔跑,有的伫立,有的仰望星空,有的低头沉思。
最后,他在画上方写下:
**“每一个醒来的灵魂,都在替昨天的自己做出新的选择。”**
火焰腾起,映红天际。
而在遥远的宇宙深处,那颗曾写下“继续走”的流星,此刻悄然分裂成千百颗,洒向各个星域。它们不遵循任何轨道,也不归属于任何星座,却在夜空中形成一句流动的诗:
>“你不必成为光,只要你不惧黑暗。”
风依旧吹着,带着沙粒、星尘与未说完的话。
凌昭站在山巅,望向无垠。
他知道,这场关于选择的旅程,永远不会抵达终点。
但也正因如此,它才真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