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呢?”苏婉问。
林远笑了笑:“我在学习如何不做英雄。可有些人,非要我把所有罪都背起来才行。”
梦醒时,窗外飘起了雨。
雨水落在赎魂花上,花瓣微微颤动,竟折射出奇异的光晕。苏婉忽然意识到:这些年来,赎魂花之所以能在废墟中盛开,不仅因为它是希望的象征,更因为它吸收了亡者的执念与悔意??它既是光的见证,也是暗的容器。
她冲进实验室,提取最近一批开花植株的基因序列,对比三年前的数据。结果令人震惊:赎魂花的DNA中,出现了未知编码片段,结构酷似《众生之书》残页,却又带着截然不同的频率??如果说《众生之书》代表“愿”,那么这段新基因,代表的正是“怨”。
“花在进化。”她低声说,“它开始承载集体的阴暗面了。”
这意味着,当人们继续依赖赎魂花感知善意的同时,也可能不知不觉被其中积累的负面情绪侵蚀。
她立即发布全球通告,限制赎魂花的采摘与使用,并建议觉醒者改用“照心石”进行冥想净化。然而,反对声浪迅速涌起。许多人质问:“你们是不是又要垄断希望?”
更有激进团体宣称:“既然林远能复活,为什么我们的亲人不能?”他们在各大城市发起游行,要求打开源界之门,强行召回逝者灵魂。部分失控人群甚至冲击灯塔,打砸设备,高呼:“还我们死者!”
社会动荡加剧。
就在这混乱之际,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世界各地。
没人知道他从何而来,只知道每当有冲突爆发,他总会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他不说话,也不出手,只是静静地站着,手里捧着一本破旧的笔记本,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一个,都是在过去十五年中为守护光明而牺牲的人。
有人认出那本子,是林远早年随身携带的“守灯名录”。
于是传言四起:林远并未真正归来,眼前之人只是他的影子,或是某个继承遗志的追随者。但也有人说,这才是真正的林远??褪去传奇光环,甘愿做一个默默记录历史的人。
苏婉知道他是谁。
因为在一个月圆之夜,那人来到第九灯台,将名录交给她,然后转身离去。她追出去时,只捡到地上掉落的一片叶子,叶脉构成北斗形状,背面写着两个字:
**补缺**。
她猛然醒悟:林远正在做的,不是统治,不是指引,而是修补。修补那些被遗忘的故事,被掩盖的真相,被牺牲却无人铭记的灵魂。他在用最原始的方式重建信念??不是靠神迹,而是靠记忆。
于是她做出决定:启动“千名计划”。
即公开一千位普通守灯人的生平事迹,无论他们是农夫、教师、清洁工还是流浪汉,只要曾在关键时刻选择善良,便将其故事写入新编《众生之书?人间卷》,并通过星网广播至全球。
第一篇讲述的是一位老妇人。她在末日饥荒年间,每日步行二十公里,把自己省下的口粮送给孤儿院的孩子们,直到累死在路上。临终前,她对护士说:“我不是好人,我只是怕闭眼时,听见孩子们哭。”
第二篇写的是一个狱卒。他本可对囚犯冷漠无情,却在一次暴乱中,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即将爆炸的燃气管,救下三十多名犯人。事后没人表彰他,因为他保护的是“罪人”。
第三篇关于一个小男孩。他在学校被霸凌多年,某天终于拿到一把刀,却在最后一刻放下,选择了举报而非复仇。他说:“我不想变成他们。”
一篇篇故事传播开来,起初被人嘲笑“太普通”,可渐渐地,人们开始在街头巷尾讨论:“原来英雄也可以这么平凡?”
有人流泪,有人沉默,有人连夜写下自己的故事投递给编辑部。
信念值回升至71.4%。
然而,就在局势稍稳之时,那件白袍消失了。
守卫称当晚看见一道光影掠过塔顶,形似蝴蝶,却又比任何生物都要沉重。次日清晨,供奉室空空如也,唯有地面留下一行湿漉漉的脚印??像是刚从极渊冰窟归来。
苏婉望着那串足迹,忽然感到一阵彻骨寒意。
她终于明白:真正的考验,不是对抗外敌,而是面对内心。
有些人渴望林远成为神,只为逃避自己的责任;有些人希望他永远离去,以免照见自身的懦弱;还有些人,则想利用他的名义,建立新的权威。
而这世间最难的事,或许从来不是点燃灯火,而是承认??
我也曾熄灭过。
但她仍坚信:只要还有人愿意在墙上写下“我要做个好人”,哪怕只是一笔歪斜的字迹,光就不会彻底熄灭。
所以她拿起笔,在新版《众生之书》的扉页写下第一句话:
>“不必完美,只需真实。
>正是那些动摇过的时刻,才让坚持有了意义。”
窗外,雨停了。
一轮新月升起,照在第九灯台顶端。那里不知何时,又亮起了一盏小小的灯??不是九灯之一,也不属于任何体系,只是单纯地燃烧着,像一颗不肯坠落的星。
而在遥远的北方冻土之下,那枚曾属于林远的星核碎片,再一次轻微震动。
仿佛在回应:
**我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