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养。”他说,“人类的恐惧、欲望、执念,是它们的食物。每一轮循环,都会诞生一个新的BOSS,用来制造冲突与情绪峰值。而‘完整先生’的任务,从来不是终结梦境,而是确保这场戏剧不断重演。”
我几乎站立不住。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规则出现了漏洞。”他抬起手,指向尽头那面无反射的镜子,“你的情感反应超出了模型预测。你对母亲的依恋,超过了设定阈值。这意味着……你有可能突破剧本。”
“怎么做?”
“摧毁锚点。”他说,“找到你体内属于‘系统’的部分,亲手掐灭它。但代价是,你将失去一切??记忆、身份、甚至可能无法再醒来。”
我望着那面镜子。
里面依旧空无一物。
可我知道,那就是我真正的脸。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班,也没有联系任何人。
我回到据点,把剩下的六枚银色徽章??那是当年每位梦游者入会时会长发给我们的信物??全部摆在地上,围成一个圆。
然后我割破手指,将血滴在每枚徽章中央的三角符号上。
传说中,血契能唤醒沉睡的契约。
果真,当最后一滴血落下时,地面开始震动。一道幽蓝色的光柱从天花板直贯而下,照在圆心处。
光中浮现出一行字:
>【检测到异常意识波动,启动紧急修正协议:重塑BOSS人格。】
我知道,它们察觉到了。
我没有犹豫,盘腿坐下,开始最后一次冥想。
这一次,我不是要进入梦,而是要切断连接。
我回忆起童年母亲抱着我说故事的画面,用力记住她的温度、声音、心跳频率。然后,我对自己说:
“如果你是假的,请让我永远忘记你。但如果你是真的……请等我回来。”
意识开始剥离。
一层又一层,像剥开洋葱般疼痛。我看见自己从小到大的每一个选择都被标上了代码序号;听见脑海中有机械音在播报:“情感模块运行正常,悲伤值达标,希望指数回升,准备进入下一阶段叙事。”
我怒吼一声,用尽全部意志下达指令:
“终止协议!删除角色‘完整先生’!断开所有梦境链接!”
寂静。
然后,仿佛宇宙崩塌。
我坠入无底深渊,耳边回荡着无数个“我”的哭喊、笑声、低语、诅咒。有会长叫我名字的声音,有小林哭泣的啜泣,还有那个黑影最后的话:
“你会成功,但你也将一无所有。”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
阳光刺目。
我躺在医院病床上,四周洁白安静。
一位护士走进来,看了看记录仪,惊喜地说:“李先生,您终于醒了!您昏迷了整整四十九天!”
“李……”我喉咙干涩,“我叫什么?”
“李远。”她微笑,“您不记得了吗?您是建筑设计师,车祸后送来急救,一直没醒。医生都说奇迹了。”
我望着天花板,脑中一片空白。
没有梦境,没有据点,没有会长,没有小林,也没有母亲煮汤的身影。
什么都没有了。
可当我抬起手,看到掌心一道淡淡的疤痕??形状像个倒置的三角。
我笑了。
也许我真的什么都忘了。
但身体还记得。
几天后出院那天,路过一家小店,老板娘正坐在门口摇蒲扇。
她抬头看我,忽然愣了一下,眼神复杂,像是认出了什么。
我没说话,买了一碗糖水。
喝到一半,我发现碗底刻着一行小字: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梦,也有一个BOSS。”
我怔住。
抬头望去,老板娘已不见踪影。店里空无一人,桌上积着薄灰,仿佛多年无人经营。
我走出店门,阳光正好。
风吹过脸颊,带着初夏特有的温润气息。
我掏出钱包,想看看身份证上的照片是不是我。
打开的一瞬,我僵住了。
夹层里,静静躺着一枚银色徽章。
三角符号边缘,沾着一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
我握紧它,走向街头。
我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着我。
但这一次,我不再害怕。
因为我终于明白??
我不是为了逃避才做梦。
我是为了归来,才一次次踏入黑暗。
哪怕失忆,哪怕孤独,哪怕世界虚假。
只要心中还存着一丝怀疑与追寻,我就不是任何人的提线木偶。
我是自己的梦,也是自己的光。
而家,不在某个地址,而在每一次选择面对真实的瞬间。
远处钟楼敲响十二下。
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迈步向前,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延伸进了另一个维度。
而在那影子里,似乎有个模糊的身影,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