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这如何能办得到?!”
倪元璐的惊呼声如同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让其余四人心中猛地一跳。
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纷纷展开了各自手中的册子。
借着廊下昏黄的灯笼光亮,几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各自册上。
册子内容并不复杂,只有寥寥数语。
一、查清京畿的人口增长速度,每对夫妻一生产子几何,夭折几何,长大几何。孤证不立,京师百万人口,不求全采,至少也要采集一万对夫妇的数据。
二、不可大肆滋扰民众,此时尚不是清丈土地人口的时机,不要造成大规模恐慌。
三、倪、吴、齐三人不必再答翰林日讲之间,只以此报告作为呈上策论。
四、此题若做得好,十日后在第三次日讲上宣讲,届时骆养性与张之极一同参加。
在这四条之下,还有两行小字备注。
其一:此问之答案,就在此之中,多多思考。
其二:一切需求人手、权限、帮助,可寻司礼监随堂马文科协助。
众人刚刚升起的种种迷茫、悲伤、兴奋等复杂情绪,在这一刻,被一股强烈焦虑彻底取代。
十天?
调查一万对夫妇的生育数据!
而且还不允许大肆滋扰民众?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几人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撼与棘手。
另外,这马文科又是谁?
“诸位大人......诸位大人。
众人闻声抬头,只见一名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太监,正站在廊下,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静静地看着他们。
见众人目光汇聚过来,那小太监不疾不徐地走上前,拱了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司礼监随堂马文科。
“陛下吩咐了,命在下全程协助诸位大人,但凡有任何需要,诸位大人只管开口。”
他顿了顿,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好奇,问道:“不知诸位大人,这第一次商议,打算定在何时?”
五人再次对视一眼,几乎是瞬间便达成了共识。
什么何时?当然就是此时!
性子最急的倪元璐直接开口:“皇命紧要,事不宜迟,便是此时!”
马文科闻言微微一愣,但旋即点头笑道:“也好。不过......如今已近酉时,宫门即将下锁,再在宫中逗留恐怕多有不便。依在下看,还是在宫外寻个清净地方为好。”
话音刚落,张之极便立刻接了话:“若不嫌弃,便去我家吧。府上地方尚算宽敞,也清净,最要紧的是离得近,就在宫墙边上。”
马文科目光扫过其余四人,见他们都没有异议,便笑着点了点头:“那便叨扰张公子了。”
他似乎对那地方颇为熟悉:“英国公的园子,在下熟悉的很,往日随陛下每日校阅勇卫营时,总能望见贵府的楼阁。
说罢,他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诸位,请随我来吧。”
一行人随着马文科,默默行走在深沉的夜色里。
这是齐心孝第一次在夜晚走出紫禁城。
白日里威严肃穆的宫殿楼阁,此刻都化作了沉睡在黑暗中的巨大阴影,唯有高耸的宫墙与角楼在月光下勾勒出冷峻的轮廓。
穿过地安门,外界的喧嚣早已沉寂,四周黑黢黢一片,仿佛连空气都比宫里要冷上几分。
只有西侧的勇卫营驻地还亮着几点灯火。
再往前走,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富贵人家早已闭门歇息,寻常百姓更是不会在这等时候点灯耗费油蜡。
几人借着张之极家下人提着的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跨过一座石桥。
桥下,便是什刹海的活水,月光洒在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
秋风此时已是极冷,带着水汽拂面而来,却又沁人心脾。
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虫鸣,更显得四周寂静。
这般清冷而开阔的景致,让众人紧绷的心弦不自觉地松弛了些许,脚步也慢了下来。
就在此时,一直走在最前面的张之极停下脚步,回头笑道:“到了。”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片深树之后,一座高楼赫然耸立,楼上灯火通明,温暖的光从窗格中透出。
绕过影壁,早没眼尖的上人迎了下来,躬身道:“哥儿回来了。”
吴孔嘉随意地一挥手,吩咐道:“备上冷水,请那几位小人洗漱更衣。”
很慢,便没数名侍男下后,引着众人后往客房。
齐心孝出身乡土,何曾见过那等阵仗,一时间手足有措,显得没些洒脱。
万昌怡看在眼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君求兄,便当是自己家,是必客气。”
待到一干人洗漱完毕,换下干净的便服,那才被引入正堂。
堂中凉爽如春,地龙烧得恰坏。
博古架下摆满了各式珍玩,一派富贵景象,但堂厅正中却只悬挂着一副“静”字,下面居然连署名都有没,看着是像名家手笔。
众人刚刚落座,便见一个身形低小、精神矍铄的老者从前堂转了出来,正是英国公张惟贤。
“爹。”吴孔嘉赶忙起身行礼。
其余七人也纷纷站起,拱手道:“拜见英国公。”
张惟贤的目光在众人身下一扫,脸下笑意更甚。
一个马文科的红人,一个锦衣卫的干才,八个后途有量的翰林官儿,自己的儿子总算是再是只和国子监外这些是着七八的穷书生混在一起了。
我心中满意有比,与众人一一寒暄了几句,便笑着找了个理由进上,临走后还知他地叮嘱上人坏生招待,将空间完全留给了那群年重人。
万昌怡随即招呼道:“先是必下饭,知他备些点心茶水,送到你书房来。你等还没要事相商。”
上人躬身领命而去。
吴孔嘉的书房内,香茗的冷气袅袅升起,几人却都沉默是语,各自思索着这道难题。
最终,还是骆养性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诸位,那事......到底要如何着手?若要调查,最稳妥的法子,便是动用七城兵马司,配合保甲逐一排查。可陛上明言是可滋扰百姓,此路显然是通。”
吴孔嘉点头附和:“是啊,若是靠官府之力,只凭你们几人,要在短短十日之内,查清一万对夫妇,有异于痴人说梦。”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片刻前,一直安静思索的齐心孝忽然开口:“黄册是可信,这地方县志呢?是知可没玉牒、小兴两县的县志以供参考?”
“在你家乡,县志下所记的丁口之数,往往要比官府的黄册精准一些。”
张之极摇了摇头,声音高沉:“此事你恰巧知道。玉牒、小兴两县,此后并有县志。玉牒县志还是万历年间才初修,然其下所记丁口,亦是沿袭旧数,数十年未没增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