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亿卢布。
当这个天文数字最终尘埃落定,转入指定的监管账户时,连秦远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对于任何一个苏联普通人而言,这无疑是几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财富幻梦。
然而,对于...
一百万卢布!
秦远的指尖微微发颤,他死死盯着叶卡捷琳娜,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玩笑的痕迹。可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戏谑,只有冷静、笃定,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算计。
“你……不是在试探我?”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像是自言自语。
“试探你?”叶卡捷琳娜轻笑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秦远同志,我如果想试探你,根本不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我说出这个价格,是因为??我们已经决定了。”
“决定让我买?”
“决定让你,成为我们在经济改革初期最可靠的合作者之一。”她放下茶杯,目光如刀,“但前提是,你得有这个胆子接下。”
秦远沉默了。
他当然有胆子。任何一个穿越者,在知晓未来历史走向的前提下,面对这种几乎是明抢的机会,都不会退缩。可问题不在胆量,而在风险。
“一百万卢布买下价值千万的工厂……”他缓缓道,“这已经不是低价转让,而是政治交易。一旦泄露,你们这些推动此事的人,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我们才需要一个外人。”叶卡捷琳娜毫不避讳,“一个既不属于党内派系,又具备足够实力和背景的外人。你来自中国,背后有中方资本的支持,又有在美国的金融履历,最重要的是??你不是苏联人。”
“所以,就算事情败露,你们可以把责任推到‘外国投机者’身上?”秦远冷笑。
“不完全是。”她摇头,“我们不会推卸责任。但我们可以在风暴来临时,把你塑造成‘协助苏联渡过难关的国际友人’,而将内部反对派描绘成阻碍改革的保守势力。舆论,永远掌握在胜利者手中。”
秦远心头一震。
这女人,不只是个情报局长,更是一个深谙权力游戏的政治操盘手。
她所说的,并非空谈。1991年的苏联,早已千疮百孔,意识形态的凝聚力荡然无存,民众对体制的信任濒临崩溃。在这种情况下,谁掌握了解决经济危机的实际方案,谁就能掌控话语权。
而他,秦远,恰好可以成为那个“方案”的执行者。
“除了啤酒厂,其他资产呢?”他问。
“医院作价三百万卢布,疗养院两百万,招待所打包五百万,亏损工厂视情况而定,最低可至原值百分之五。”叶卡捷琳娜报出一串数字,“全部加起来,在古比雪夫地区,你可以用不到两千万卢布,拿下总估值超过一亿五千万卢布的国有资产。”
秦远闭上眼,脑海中飞速计算。
两千万卢布,在当前汇率下,约合七十万美元。而这些资产一旦私有化,仅啤酒厂一年的产能就能带来至少五百万卢布的营收。未来卢布贬值,债务缩水,资产增值,这简直是印钞机!
但他睁开眼,语气依旧谨慎:“你们想要什么回报?”
“第一,你必须承诺,这些企业继续雇佣原有员工,不得大规模裁员,至少在三年内维持现有编制。”
秦远点头。这是政治正确,也是稳定社会的基本要求。
“第二,你需将每年利润的百分之十,以‘技术升级基金’名义上缴国家账户,用于支持本地工业现代化。”
“合理。”
“第三,”叶卡捷琳娜顿了顿,眼神变得幽深,“你需要为我们提供一笔秘密资金,用于……特殊用途。”
秦远眯起眼:“多大数额?”
“首年五百万美元。”
“美元?!”秦远猛地抬头。
“没错。”她坦然道,“不是卢布,不是马克,是美元。硬通货。”
秦远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简单的利益分成,而是一场隐秘的政治投资。这笔钱,很可能是用来收买政敌、资助亲改革派、或者应对即将到来的公投博弈。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么,这些资产将另寻买家。”叶卡捷琳娜语气平静,“也许是一位来自意大利的商人,或者德国财团的代表。他们虽然不如你了解苏联,但他们手里有现成的美元。”
秦远笑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逼到了棋盘中央。
拒绝,意味着错失千载难逢的原始积累机会;接受,则等于正式踏入苏联最高层的政治漩涡,成为某些人暗中的金主。
可他别无选择。
“我可以答应。”他缓缓道,“但有两个条件。”
叶卡捷琳娜挑眉:“说。”
“第一,所有交易必须通过离岸公司操作,确保我的名字不会直接出现在任何文件上。”
“可以安排。”
“第二,”秦远直视她的眼睛,“我要知道,你们背后的真正推手是谁。是谁批准了这项计划?是谁决定让我成为第一个试点?”
房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叶卡捷琳娜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一角。外面是莫斯科冬日阴沉的天空,雪花无声飘落。
“你知道为什么选在古比雪夫吗?”她忽然问道。
秦远一怔。
“因为那里,是国防工业重镇,也是保守派的大本营。”她转过身,声音低沉,“我们之所以敢动医院、工厂,是因为这些资产不属于核心军工体系。但如果改革要推进,就必须有人先打破僵局。”
“而你,秦远,你是‘外来者’,没有根基,没有立场,最适合当这个突破口。”
“至于背后的推手……”她停顿片刻,“是‘跨共和国经济委员会’,由涅克拉索夫牵头,雅科夫列夫支持,部分地方领导人默许。我们不是戈尔巴乔夫的人,也不是叶利钦的走狗。我们是一群……想让苏联活下来的人。”
秦远心头一震。
涅克拉索夫!那个历史上试图通过经济联盟挽救苏联解体的关键人物!
原来,历史的车轮并未完全偏离轨道,只是在他这只蝴蝶的影响下,提前启动了某些进程。
“所以,你们打算用外资注入来激活经济,用地方分权来削弱中央僵化,用私有化试点来测试民意反应?”
“聪明。”叶卡捷琳娜赞许地点头,“你比大多数本土经济学家看得都透。”
秦远深吸一口气,终于做出决定。
“我接受合作。”
“很好。”她伸出手。
两人握手,没有任何合同,没有签字画押,只有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下一步,我会派人与你对接具体流程。”她说,“预计一个月内,第一批资产评估报告就会出炉。你需要准备好接收团队,包括法律、财务、运营人员。”
“我可以从中国调人。”秦远道。
“最好是你信任的人。”她提醒,“这种事,一旦泄密,不仅是生意失败,还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秦远点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身份已不再只是一个商人。
他是资本的化身,是变革的工具,是这场末日改革中,一枚被精心投放的棋子。
离开克格勃总部时,天已全黑。
寒风刺骨,雪花落在肩头,融化成冰凉的水渍。
秦远站在台阶上,仰望这座庞大而腐朽的帝国心脏,心中却燃起一团火。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越洋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