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通知宫里的家人,设法让皇长子出席。还有和咱们走的近的御史,请几个人上奏,奏请让皇长子出席庆功宴。”
“诺!”康熙领命道。
他很清楚,主公不仅仅是想见他的皇子学生,更是要借此机会,让皇长子出来和群臣见个面,增加皇长子的存在感。
师心如父啊。
华灯初上,紫禁城中灿若星河,犹如天上宫阙,映照霄汉。
尤其是皇帝居住的乾清宫,一盏盏宫灯更是光影璀璨。
此时,西六宫的方向忽然乐声悦耳,一队打着宫灯的宫人,簇拥着一辆玉辂,向乾清宫而来。
路边的宫人内侍,见到这辆华丽尊贵的辂车,都是纷纷下跪。
按照大明礼制,后妃中只有皇后和太后才有资格乘坐辂车。
然而谁都知道,来者不是皇后,而是皇贵妃郑氏。
每天早晚,贵妃娘娘都要带着皇三子,来到乾清宫,给他的父皇晨昏定省。
所以宫中上下都知道,爷爷和娘娘每天最少见面两次。很多时候,娘娘甚至和三皇子整日价待在乾清宫,和爷爷在一起。
“娘娘驾到!恭迎风驾!”
乾清宫玉阶下的值守宦官拉长嗓子高喊一声,就率先匍匐在地。
殿外的宫人们,顿时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翠辂稳稳当当的在乾清宫外停下,随即就走出一个芙蓉如面,容光潋滟的丽人,身穿一袭翟衣,头上的髻上珠光宝气,雍容华贵,粉面含威,令人不敢逼视。
这宫装丽人,当然就是独宠六宫、权倾大内的郑贵妃。
“都起了吧。”宫装丽人凤目一扫,“扶小爷下来。”
小爷,乃是宫中对太子的称呼,可大明朝明明还没有立太子啊。
然而随即就有两个宫人毕恭毕敬的上前,小心翼翼的?手伸进翠辂中,语气卑微的说道:
“小爷?到了。”
一个髡了小脑袋,只留着角髻刘海,犹如蒙古儿童的男童,打着哈欠被扶着下了翠辂,身上的玉器叮当作响。
这男童不但发饰像蒙古,就是身上的曳撒,也像是蒙古人的装束。
按照明宫中的规矩,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女,只要不满八岁,就统统髡头,等到八岁后才可开始蓄发。说是虱子少,好养活。
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蒙古贵族的小台吉呢。
实际上这是老北京打契丹时期就有的习惯。从辽到元,好几百年下来胡风犹存,北迁燕京的大明皇室,也染上了这种习俗。
这孩子正是宫中人人捧着,当今皇帝最喜爱的三皇子朱常洵。都说他是福气极大的,将来洪福广大呢。
“起开。”朱常洵不耐烦的一挥小手,甩开两个宫女,“小爷会走!”
说完蹦蹦跳跳的直接进入乾清宫,清声稚气的喊道:“父皇!父皇!孩儿来请安了!”
“哎哟!”太监高淮赶紧抢出宫门,弯着腰杆满脸赔笑道:
“小爷慢点!金尊玉贵、天潢贵胄的可别摔着了...”
“狗奴才惯会聒噪!”朱常洵年纪虽小,却是跋扈惯了,“滚开,好狗不挡道!”
“奴婢该死!小爷请!”高淮赶紧闪开,一张屁股般的大圆脸,笑成了一朵花。
“爷爷用过了吗?”郑贵妃扶着一个女官的手,珠落玉盘般的曼声问道。
她的声音很好听,明明是北人,却带着江南女子的软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来自江南。
高淮赶紧禀报道:“爷爷正在用呢。还真别说,点燃了吸着,比之前吞服更加舒坦。爷爷说,这个新法子好,更有福寿膏的福气了,为此还赏了宗钦一两金子,说他聪明...”
郑贵妃点点头,扫了高淮一眼,话里有话的提点道:
“宗钦的确是个聪明懂事的。本宫知道你的心思,你不要对宗钦有什么成见,横竖都是爷爷的忠臣,他也得不着你什么。你是老人了,爷爷和本宫岂有不向着你的?”
“是是!”高淮点头哈腰,还抹着眼泪,“娘娘比谁都剔透,真就是现世的活菩萨,奴婢们的心思哪里瞒的过呢。可娘娘比谁都心疼奴婢...”
“滚你妈的蛋!”郑贵妃笑骂道,“做戏给谁看呢?你一个快要出去监军打仗的人,还动不动哭鼻子?笑话!”
高淮笑嘻嘻的打趣道:“奴婢没有蛋,娘娘还不知道么?”
郑贵妃嗤嗤笑着,花枝乱颤的说道:“狗奴才吐不出象牙,呸。”
说话间,郑贵妃就被簇拥着进入金碧辉煌的乾清宫。
乾清宫灯火通明,二十四盏珐琅宫灯映照着满殿宝器,龙涎香混着桂花香在殿内流转。
水磨金砖的地面犹如镜面,映照着宫灯,灿然生辉。
廊柱子间,数十个宫女内侍屏声静气的束手而立,一声咳嗽也无。
然而这金碧辉煌的玉殿之中并不安静,而是轻歌曼舞,管弦悠悠,铃声叮铛,加上烟雾缭绕,香气氤氲,不知是人间还是仙阙。
帷幕重重、画屏幢幢的殿堂深处,最中间的暖阁之内,铺设着厚厚的灵州地毯,几个身披轻纱,身佩银铃的跣足女子,正在跳着西域的天魔舞。
这些女子高鼻深目,个个都是天足,并非汉家女子,而是来自西域的胡姬。
蹁跹舞姿伴随着脚铃和臂钏的悦耳叮铃,旖旎缱绻,令人心旌飘摇。
美貌胡姬在如今的中原稀罕的很,可是在皇宫之中却是毫不稀奇。
一个年约三十的白胖男子,戴东坡巾,穿云龙暗纹道袍,一身燕居打扮,慵懒地斜倚在紫檀龙榻上。
他手持一杆白玉杆,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饶有兴趣的观看歌舞。两个宫女跪在榻前,一人捧着一只脚,小手绵软的按摩。
男人一张很有福气的四方大脸,耳垂如珠,眉目疏朗,气度不凡,人品贵重。
但再一看,他又因为面白无须,嘴巴小而微凹,有那么三分婆婆相。
这位在乾清宫大享清福的大贵人,就是当今的大明天子,万历皇帝朱翊钧。
大明最尊贵的男人忽然放下白玉长杆,端起御案上的一杯葡萄酒喝了一口,盘坐在榻上,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朕看这胡姬的大脚,虽然没有缠裹,却也有些意趣,跳起舞来倒是伶俐的紧。”
身边的一个青年太监立刻笑呵呵的说道:
“爷爷说的再好不过。这些胡姬不缠足,虽然长着大脚很是不雅,可跳起舞蹈的确好看,也有很多妙处...”
万历笑道:“高来啊,你这狗奴才,怎么比朕还上心?”
忽然一个美妙的声音响起:“老嬷嬷还喜欢胡姬的脚啊。那么大的脚,究竟有什么好处?奴家实在不解。”
话刚落音,郑贵妃就拉着大有福气的三皇子,笑吟吟的出现在皇帝面前。
“你们下去吧。”郑贵妃对着胡姬们摆摆手。
胡姬们一起行礼,倒退着出殿。
“娘子总算来了,坐坐坐。”万历皇帝拍拍御榻,又看向皇三子,笑眯眯的说道:
“我儿,今天是不是又惹你母妃气恼了?”
“没有!”朱常洵道,“孩儿给父皇请安!”
说完小猴子般麻利的跪下,砰砰磕头。
郑贵妃在皇帝身边坐下,指着儿子说道:
“老嬷嬷,你这个皇儿,可是不得了啦。奴家不知道是该恼,还是该笑。”
万历笑道:“怎么不得了?他又犯了什么事?总不会又勒索宫人银子吧?哈哈,肖朕!”
“什么话!”郑贵妃打情骂俏般的拍了一下皇帝,“他今天居然说,想和大兄玩耍,还想去景阳宫找什么大兄。他说,他每天不止一次见到父皇,可是大兄一年也见不到父皇,怪可怜的。”
“呵呵,老嬷嬷,你这皇儿如此友悌,真是天性仁厚啊。奴奴真是心生欢喜呢。”
万历听了,顿时明白了郑贵妃的意思。
他的笑容顿时寡淡下来,“娘子稍安勿躁,待朕好生问问他。”
然后拉住皇三子的手,神色严肃的问道:
“常洵,你和父皇说,谁教你去找大兄玩耍的?是谁,和你说起大的?嗯?”
PS:本书第一次正面描写拜金帝和郑贵妃。另,明朝是有奴才称呼的,而且比较普遍。第二,郑贵妃对万历的戏称,应该也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