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千人头顶浮现出淡淡光影??有的是断刀,有的是柴棍,有的甚至只是指尖一抹寒芒。形态各异,强弱不均,但无一例外,皆由最深切的不甘凝结而成。
这就是“意剑”的集体雏形。
就在这一刻,北原上空的血色极光再次闪现,分裂为九道细丝,分别射向玄黄界九大险地。与此同时,藏佛寺遗址深处,那柄被封印千年的完整古剑,竟自行震动,剑柄上的铭文逐一亮起:
>**“第一门启:怒”**
而在黑石原某座废弃铁匠铺中,那位瞎眼老铁匠猛地抬头,空洞双眼似穿透万里风沙。
“来了。”他喃喃,“那个能让钝刀鸣响的人,终于来了。”
他伸手抚摸墙上挂着的锈刀,刀身突然发出一声低吟,宛如婴儿啼哭。
时间推移,第十日。
寒城彻底封锁边境,严禁百姓外出,并派出三批刺客夜袭破庙。第一批死于万剑归刀下,尸首悬于城门;第二批被解毅以“信阵”诱入幻境,自相残杀;第三批竟是两名金丹修士,携符阵围杀,却被楚槐序以断剑引动千人意念共鸣,硬生生用“集体执念”将其震退。
那一战之后,消息如野火蔓延。
南境商队开始绕道北原,只为亲眼看看“能让凡人握剑”的奇人;西岭蛮族遣使送来兽皮卷,请求传授“无灵之道”;就连一向封闭的东海蓬莱岛,也有舟船靠近海岸,远远观望。
第十五日,破庙外人数破三千。
楚槐序知道,不能再等了。
当夜,他召集所有已初步凝成“意剑”者百余人,举行第一次试炼。
地点选在十里外的“断魂谷”??一处因灵气暴动而常年死寂的绝地,据说踏入其中者,轻则失智,重则化为枯骨。
“今晚,你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楚槐序站在谷口,身后是熊熊篝火,“活着走出来。无论用什么方式,无论是否受伤,只要还能握住心中的剑,就算成功。”
“为什么是这里?”有人颤抖着问。
“因为真正的修行,从不怕死开始。”他说,“宗门教你避险,我教你直面。在这里,没有护盾,没有丹药,没有师尊救援。只有你自己,和你想活下去的理由。”
百余人陆续走入山谷。
起初尚有呼喊,半个时辰后,惨叫渐起;一个时辰后,哀鸣四起;两个时辰后,死寂降临。
黎明时分,仅余二十七人踉跄走出,人人带伤,多数失血过多,几近虚脱。但他们手中,无一例外,仍紧紧攥着那道属于自己的光。
楚槐序迎上前,逐一看过他们的脸,最后点头:“够了。你们已经比大多数所谓‘天才’更接近剑的本质。”
就在此时,解毅忽然神色剧变:“不对!山谷里的死寂……太干净了!那些没能出来的,尸体呢?”
话音未落,谷中阴风骤起。
无数黑雾翻涌而出,凝聚成人形轮廓,每一具都穿着与失败者相同的衣物,眼神空洞,手中却握着扭曲的黑色“意剑”。
“夺念傀!”万剑归低吼,“有人在用他们的执念炼尸!”
楚槐序瞳孔一缩,瞬间明白:“这不是天然绝地……是被人设下的陷阱!专门吞噬觉醒者的意念,用来培育‘伪人间道’!”
他猛然抬头,望向北方高空。
果然,一道金色符?正在云层中隐现,正不断抽取山谷中的情绪能量,汇向远方。
“清源计划……”他冷笑,“不是清除邪祟,是要扼杀一切非宗门体系的修行萌芽。”
“现在怎么办?”解毅问。
“毁它。”楚槐序拔起断剑,周身蓝光暴涨,“既然他们想偷走别人的梦,那就让他们看看??梦一旦点燃,根本烧不完。”
他一步踏入山谷,身后二十七人虽疲不堪言,却无一人退后。
“跟着师父!”斩愚嘶吼一声,率先冲入黑雾。
一场血战自此展开。
楚槐序以断剑为引,引导众人将自身“意剑”连接成网,形成短暂的“共生意阵”。每斩灭一具夺念傀,便有一缕纯净执念回归原主残魂,助其解脱轮回之苦。而那些无法救回的灵魂,则被解毅以“信碑”铭刻姓名,立于谷口,供后来者祭奠。
至天明,金符崩碎,黑雾消散。
山谷恢复死寂,但这一次,是真正的安宁。
二十七人中又有九人伤重不治,临终前将自己的“意剑”残影交予同伴,含笑而逝。
楚槐序亲手将他们的名字刻上石碑,然后转身面对幸存者。
“现在你们知道了。”他声音沙哑,“这条路,会死人。可能会死很多很多人。但我不会劝你们回头。”
他举起断剑,蓝光映照四方。
“如果你们还愿意继续,就跟我走。去黑石原,去找那位老铁匠;去南荒,唤醒沉睡的鼓语部落;去西域,揭开‘无字经’的秘密。我们要让整个玄黄界都知道,有一种修行,不需要宗门册封,不需要灵根认证,只需要一颗不肯熄灭的心。”
没有人说话。
许久,斩愚抬起手,掌心凝聚出那道熟悉的怒焰之光。
紧接着,第二道亮起,第三道,第四道……
最终,二十八道光芒齐耀苍穹,如同星河倒灌人间。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玄黄宫内。
紫袍女子立于殿顶,望着北原方向久久不语。
身旁侍女低声问:“真要启动‘七罪镇狱大阵’吗?十二州已有六州动荡,民间纷纷效仿‘持剑塾’结社,连贵族子弟也开始质疑测灵制度……”
女子闭目,良久才道:“传令下去,暂缓清源。改为‘观火’??放任其发展,记录所有参与者的情志波动数据。我要知道,当凡人真的握住了剑,最先砍向的,究竟是压迫他们的规则……还是彼此。”
她睁开眼,眸中竟有一丝期待:“或许,这才是第九境真正的开启之法。”
沙漠深处,盲妪再次笑了。
她拾起沙地中那半块“楚”字残碑,轻轻摩挲。
“小家伙,你父亲当年不敢打破的枷锁,你现在一把火烧了起来。”
“老头子,你若泉下有知,该欣慰了。”
“楚家血脉,到底没断。”
风沙呼啸,掩盖了一切踪迹。
而在北原破庙原址,一座简陋木屋正缓缓搭建起来。屋前竖起一块粗木牌,上书三个大字:
**持剑塾**
晨光洒落,新一日的辰时将至。
风雪依旧,但已不再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