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山于稚肩,方有此势。此般强则强矣,多杀灵气。”楚帝的声音带着怜惜:“秦相未免教学太苛,掷金似铁满地弃,砺玉如石不见惜。”
如果说诸葛祚是天性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是那位星巫所留下的自我觉悟的传人。范拯就是范斯年理想的寄托,迄今为止的每一步,都走在严格的规绳矩线里,不曾偏移。
他的偶然好奇和他兴之所至的言语挑拨,已经是他非常少年的一部分。剥开这些,他本该草长莺飞的青春里,真的只有读书和修行。
同样是严肃的少年。诸葛祚的严肃,来源于内心的思考和思念。范拯的严肃,来自于外在的注视和雕琢。
前者是思念外显为衣甲,后者是期望内陷为牢笼。
这根源性的极细微的区别,不是对其过往人生有详尽的了解,不能洞察。当今楚帝对一个黄河之会上内府场的十三岁选手,都做了这般认真的功课……他绝不是一个像他姿态那样轻佻的人。
秦皇的轻笑威严不薄:“石不破无以见玉,人不琢难得有章。秦人的脊梁,正是担山而壮。正是掷金似铁、砺玉如石,方有虞渊长城。小家子气,能成什么大事?”
跟熊稷斗了几十年,一转头对方已削发上山,他摆出‘过来人’的架势,也是毫无心理压力:“范相为国尽忠,为天下尽责,秦廷于他,有谢无求。如何教导晚辈,毕竟是家事,朕虽九五至尊,也不该干预。怎么,贵国烈宗自己都出家了,却留下了管臣民家事的传统吗?”
“今登观河台,无不为国而征。岂有家事?皆国事也!”楚帝的声音乐呵呵的,像个混不吝的后生,多过于掌握至尊权柄的君王:“秦皇无须过激。尘事百年,坠半缕鬓角之霜。风行万里,动一角台上之旗。以范拯见强秦,是管中窥豹,见一斑而已。”
“确能见一斑!”秦皇笑声不改:“说起来范拯也是范相移进族谱的嫡脉,诸葛祚也是星巫收养的传人,都是未以血脉为亲,而以贤以情相继。”
“范斯年严人严己,于秦宏图大展;诸葛义先宽人严己,于楚蜡炬成灰。此水土异耶?德才失耶?”
今人一说起大秦帝国,就是秦太祖嬴允年水到渠成的超脱,就是崤山太子嬴武的“江山之固”,反倒是当今秦帝,明明赢了河谷大战,建起虞渊长城,却是没有太大存在感体现的。
他向来如山缄然,有切实的力量和厚重。但总被下意识的忽略。
可所有忽略他的人,最后都要仰望他的巍峨!
洪君琰也是今天才发现,这位从不以言语闻名的秦天子,极罕见地斗一次嘴,竟然如此词锋锐利。
“星巫为国而谋,计诛超脱,功成陨仙林,遗泽万世!范斯年朕不做评价,政数之后,秦自有论,当在君心。”楚帝悠然道:“秦皇说国情如此,朕要说人各有志。凛冬既定,霜外不存。春风若许,万紫千红!古往今来风流客,莫不天生地养,万类自由。靠凿开脑袋灌文章,是灌不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