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声、第三声……每一声都带来强烈的精神冲击,众人头痛欲裂,几乎跪倒。小满咬破舌尖保持清醒,持续诵读;老兵们围成一圈,以身体阻挡无形声压;盲眼学者则用指甲划破手掌,将血涂抹在铭文上,试图扰乱共振节奏。
第五声响起时,唐绾绾看见井底浮现出模糊影像??一位枯瘦老人蜷缩在水晶棺内,嘴唇微微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眼睛睁着,充满恐惧与哀求。
“那是皇帝……他还活着!”她泪流满面,“他在里面!他一直在里面!”
第六声、第七声接连爆发,空间剧烈扭曲,仿佛现实本身正在被重写。阿弦扑倒在她身前,替她挡下一记精神冲击,嘴角溢出血丝。
“撑住……再撑一会儿……”他艰难地说。
第八声降临,整座地宫摇晃不止,墙壁崩裂,碎石坠落。就在众人以为即将失败之时,井中忽然传出一声微弱的回应??
一个沙哑、破碎、却无比真实的嗓音,轻轻说了两个字:
“救我。”
刹那间,所有铜铃齐震,第九声即将敲响!
唐绾绾毫不犹豫,将青光石片狠狠砸向声核核心。光芒炸裂,数百道人影自虚空中浮现??老裁缝、织女、退役老兵、宫婢、渔民、学童……每一个曾说出真话的人,此刻皆以意志凝聚成声,汇成一道贯穿天地的呐喊:
“我们在!”
这一声,不只是对抗谎言,更是对存在的宣告。
第九声戛然而止。
铜铃尽数碎裂,面具从裴元礼脸上脱落,露出一张苍老而疲惫的脸。他跪倒在地,喃喃道:“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井中传来沉重机括声,水晶棺缓缓升起。唐绾绾颤抖着伸出手,触碰到那只枯槁的手掌。
“陛下……您不必再沉默了。”
三天后,皇宫发布真正由皇帝亲笔签署的诏令:
废除一切思想审查制度;
追封北岭三百六十九烈士为国殇英魂;
全国设立“言堂”,鼓励百姓陈述往事;
重建史官体系,由民间推选代表参与修史。
而裴元礼并未被治罪,而是自愿进入一座偏远寺庙,每日抄写百篇真实记录,直至生命终结。临行前,他对唐绾绾说:“我不是无辜的。但我曾以为,牺牲少数人的声音,能换来多数人的安宁。现在我才明白,没有真实的声音,安宁不过是坟墓里的寂静。”
一年又三个月后,长安城外新建了一座圆形剧场,名为“开口园”。每逢初一十五,任何人都可登台讲述自己的经历。无论悲喜,无人打断,无人质疑。
唐绾绾常带着《实录集》坐在角落,听着一个个平凡却滚烫的故事。有时是老农讲饥荒年间如何藏下一本书;有时是寡妇诉说丈夫因一句戏言被捕;也有年轻人笑着说,自己第一次敢在课堂上问:“老师,这段历史真的这样吗?”
小满如今收养了七个失语儿童,每日教他们发声、写字、表达。她说:“语言不是工具,是灵魂的呼吸。”
某个春夜,心钟树再度开花。这一次,花瓣呈淡金色,花蕊中浮现的新诗句随风飘散:
>“后来的人们终于懂得/
>最危险的武器/
>不是刀剑/
>是让人习惯沉默的温柔。”
唐绾绾仰望着星空,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沈清梧,手里捧着一本旧册子。
“姐姐,”她轻声说,“这是我爸留下的最后一首诗。我一直不敢念,怕念完他就真的走了。但现在我想试试。”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虽小,却清晰无比:
>“雨打残碑字半湮,
>孤灯照影夜如年。
>若使真声终可闻,
>愿舍此身化啼鹃。”
风停了,叶静了,连远处的更鼓都仿佛屏息。
然后,整片树林轻轻摇曳,仿佛千万人同时回应:
“听见了。”
唐绾绾闭上眼,泪水滑落。
这一次,没有人要求他们安静。
也没有人,再敢让他们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