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异常的顺从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张家保心中那点因力量暴涨而产生的轻狂。他慌忙停手,松开了禁锢。姆皇缓缓转过身,抬眸望向他。
没有预想中的愤怒或羞恼,她那如同蕴藏着星海的美丽眼眸中,蓄满了泪水,豆大的泪珠无声地滑落,沿着光洁的脸颊滴落在神殿虚无的地面上,溅起一圈圈微不可查的能量涟漪。那泪水里蕴含的,是亿万年孤寂无人可诉的委屈,是文明重担压于一身的疲惫,是突然被如此“平等”甚至“冒犯”地对待时,所产生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或许,还有一丝被当作“有血有肉的存在”而非“文明象征”来对待的…奇异触动。
张家保顿时手足无措,心中的那点得意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懊悔与慌乱。“对…对不起!姆皇…我…我不是有意冒犯…”他语无伦次地道歉,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姆皇没有理会他的道歉,只是深深地望着他,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清他灵魂深处与姆文明传承融合的痕迹。她向前一步,轻轻踮起脚尖,将自己光洁的额头,贴上了张家保的额头。
刹那间,比之前在神殿中吸收的所有信息更加庞大、更加汹涌、更加刻骨铭心的记忆洪流,冲入了张家保的脑海。
他“看”到了——并非外星战场,而是史前时代,那个被称为姆大陆的、辉煌灿烂的史前超文明。巨大的水晶城市矗立在辽阔的大陆上,浮空舟穿梭云间,人们驾驭着自然能量,精神与物质高度和谐,文明程度远胜当今地球不知凡几。那时的姆皇,被称为“星瞳”,是文明最明亮的指引。
然而,灾难降临了。并非来自外星战舰,而是来自更高维度、更恶意的干涉。天空被无形的力量撕裂,规则被篡改,大地崩裂,海洋倒灌。那是来自某个高等级文明(或许就是罗网背后的主子)的“净化”打击。他们不允许低等文明触及真正的奥秘,设置了大过滤网,一旦有文明像姆大陆这样发展到临界点,便会引来毁灭性的打击。
他看到了姆大陆的强者们,那些可移山倒海的修士、智者,在对抗那股毁灭意志时的悲壮与无力。他看到了无数熟悉的面孔在星瞳面前倒下,她的亲人、挚友、忠实的部下,为了守护她,守护文明最后的火种,前仆后继,燃烧自我,用生命为她争取了一线生机。他感受到了星瞳——也就是眼前的姆皇——眼睁睁看着故乡沉没于滔天巨浪与法则风暴之中,看着亿万子民、璀璨文明瞬间化为乌有时,那种撕心裂肺、足以让星辰坠落的痛苦与绝望。
最后,只有她一人,携带着姆皇神殿这件文明至宝,逃离了那片毁灭之地,隐匿于这个依附于地球维度缝隙的小世界中,苟延残喘。复仇?敌人太过强大,遥不可及。希望?文明只剩下她一个活着的载体。她独自守望着这片废墟,度过了以亿年计的漫长时光,那份孤独、沉重与悲伤,足以磨灭任何神祇的意志。
记忆洪流退去,张家保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与姆皇依旧相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感受到那冰封了亿万年悲伤的融化。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绝美面容上不断滑落的泪痕,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惜与共鸣。他自己也曾被剥夺、被撕裂,但与姆皇所承受的这一切相比,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亡国灭种,孤身守望,报仇无望…这是何等的痛苦!
一种强烈的保护欲与责任感油然而生。他不再犹豫,伸出双臂,将眼前这具看似强大、实则脆弱无比的娇躯,紧紧地、用力地搂进了自己宽阔的怀中。
姆皇——星瞳,在这一刻,仿佛终于卸下了那承载了太久的、坚硬的外壳。她浑身无力地靠在张家保怀中,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他背后的衣物,压抑了无数岁月的泪水彻底决堤,发出了无声的、却足以震撼灵魂的痛哭。那哭声里,是一个文明最后的悲鸣,也是一个女人最终的崩溃与释放。
张家保紧紧地抱着她,感受着她的脆弱与悲伤,心中充满了坚定。他低下头,在她耳边,用前所未有的、郑重如誓言般的声音说道:
“星瞳…相信我,终有一日,我必与你一起,向那些施加毁灭的存在,讨还血债!姆大陆的文明,不会就此终结!”
这不是怜悯,而是基于共同苦难的承诺,是传承者对被传承文明守护者的誓言。
听到他的话,感受到他话语中的坚定与胸膛传来的温度,姆皇(星瞳)的哭声微微一顿,随即,她仿佛找到了唯一的依靠,更加用力地回抱住他,将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仿佛要汲取这份久违的温暖与力量。
良久,她的情绪才慢慢平复。她轻轻从张家保的怀抱中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却已恢复了部分属于姆皇的雍容与镇定,只是那双美眸中,少了几分亘古的冰封,多了几分人性的柔和与复杂的涟漪。她看着张家保,看着这个意外闯入她孤寂世界,继承了她文明火种,并许下沉重诺言的年轻人,轻声道:
“传承…尚未完成。你只是接纳了种子,若要它生根发芽,成长到足以对抗黑暗的高度,你需要…留在这里,与我一同修炼。这条路,会很漫长,也很艰难。”
张家保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他知道,这不仅是为了变强复仇,也是为了更好地理解怀中这个女子,理解那份沉甸甸的传承,以及他们之间刚刚萌芽的、超越寻常的联结。
“我明白。”他点头,眼神坚定,“我会留下,随你修炼。直到…我们有能力走出这片神殿,直面一切。”
神殿内,光影似乎变得更加柔和,仿佛连这片小世界,都在为这新建立的纽带,以及那燃起的、微弱的希望之星火,而轻轻共鸣。